“阿爹，你說的再多，我心裏還是這麽想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人不多撞幾次南牆，怎麽會曉得自己的頭鐵不鐵？”山吉子把頭一揚，黑長的頭發便在空中蕩起了秋千。
掌櫃的好好地看着山吉子，眼睛瞪得比銅鈴铛還大。他們喜迎族有一個習俗，便是生出了頭發，一處都不能留毛發，眉毛自然也是刮幹淨的，掌櫃的這張臉看起來猙獰了不少。
“阿爹，你那眼睛吓唬别人還可以，吓我就算了。”山吉子提醒道：“我還是嬰孩的時候，便沒有怕過。你又不是記不得，你越是瞪眼睛，我便笑得越開心。”
“嗯~哼。”掌櫃的用手揉揉眉頭的位置，山吉子從生下來，他便一直拿她沒辦法，隻好又道：“那你好好豎着耳朵聽我說。”
硬的舍不得，那就隻有來軟的，他就不信，自己帶大的孩子還能軟硬都不吃。
事實證明如此，山吉子還真是一個軟硬都不吃的。
“你想說什麽便說，反正聽不聽不還是在于我。”山吉子滿不在乎地回答着，手中的毯子折了一遍又一遍。
“哎，你這孩子，怎麽就不聽勸？我們在這裏和他們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這麽多年，過些安安穩穩的日子不好嗎？那些個外鄉人，他們打着降妖除魔的旗号，能将妖孽收服，借此便名聲大噪。若是不能收服，他們拍拍屁股就走了，最後收拾爛攤子的，不還是我們。受苦的，不還是我們這裏的人。”
掌櫃的指着夜暝痕屋子的方向道：“吉子，你懂不懂阿爹的話，你也不小了，爲何還是這般任性？”
“我還小，我做事不過腦子，嘿嘿嘿。”山吉子就是要故意氣她阿爹，每次她不聽話了，她便故意說氣話氣他，每次她阿爹都會被氣得不輕，然後實在是控制不住，便會狠狠揍她幾下。
每每被揍的時候，那是她最想要離開這裏的時候。
你揍我呀你！山吉子在心裏想着，我還怕你走不揍我，我舍不得走呢。
掌櫃的左手一拳打在右手的掌心上：“山吉子，你都多大的人，我在好好同你講道理的時候，你能否好好聽着！”
“我在好好聽着。”山吉子嘴上說好好聽着，心裏倒是一句話都沒聽進去。她起身打開箱子，将自己的小弓箭拿出來擦擦，見掌櫃的不說話，還說道：“阿爹，你說，您慢慢說，我聽着呢。等你說累了，不想說了，告訴我一聲，我還想歇息。昨日吹了一夜的風，還真是有些頭疼，不曉得是不是着涼。”
“你！現在你連瞞都不打算瞞了。”掌櫃的喘着粗氣，魁梧的身子都快被心裏的怒火氣得燒起來，聽到山吉子的‘吹風，着涼’他心一軟，又補充道：“着涼？你先去！先去喝幾口藥湯。”
忍住！忍住！今日說了不打她的。
掌櫃的一直在勸說着自己，他道：“山吉子，我知道你是善良的孩子，可是你想想。爲你阿娘和你阿爹想想，我們隻有你一個女兒。你不僅是是我們的孩子，以後還是喜迎族的族長。你從出生開始，便不是爲你自己而活，你考慮你的族人。”
“我知道，可是我現在還小，阿爹！你說的這些離我太遙遠，我現在隻想要進山林子，像以前的族人那樣。那片林子是我們喜迎族的，爲何要被變成黑林子？我們等了多久，熬死了多少族人，可是結果呢？”
掌櫃的說道：“林子現在沒有異動，我們能夠安安穩穩過完這一生便好。”
“不不不，阿爹，你這樣想真的太自私了。”山吉子搖着頭說道：“你和以前的那些族長都一樣，隻想着自己這一生不出事情，那以後呢？以後我們的子子孫孫呢？這黑林子一日不變會原來的樣子，我們的族人便永遠都要一代一代的恐懼下去。”
“吉子，你不懂。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若是可以你阿婆也不想，你阿娘也不想。她們也想将林子裏的妖祟除去，但是這太難了。我們隻是人！人怎麽能和妖鬥？”掌櫃的勸說道：“我們要做的，便是穩住林中的妖。不去冒犯他，這樣便好，懂嗎？”
“哦。”山吉子搖搖頭：“聽起來很有道理，可是我不懂。我們隻要管好自己這一代便好，阿爹，這太自私了。”
掌櫃的嘴一向笨，以前和山吉子的阿娘在一起的時候，便總是什麽都說不過她，今日山吉子長大了，他連自己的女子都說不過了。
山吉子繼續說道：“阿爹，我承認。我現在不會法術，但是我們怎麽就不能信他們一次？我覺得他們可以，我相信他們。”
“那些個外鄉人，他們不是這裏的人。去林子中降妖，那是多危險的一件事，你覺得他們會因爲一群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人，将自己置身于險境？山吉子，你真是太天真了。”掌櫃I的厲聲道：“你從未偶出去過外面，我們一直将你保護的很好，外面的險惡你怎麽會知曉？”
座椅我猜到于鏊山吉子道：我是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不能看着誰都是壞人。阿爹，我一直都相信，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們隻要對被人好，别人也是會對我們好的。”
“哎，你這丫頭怎那麽就不聽勸呢？”掌櫃的實在是勸不動山吉子，再說重複來重複去都是這些話。
凡事講究一個點到爲止嘛，掌櫃的停歇道：“算了，今日就說到這裏，你先回去歇息。以後莫要和男子大半夜待在一起，這成何體統？被鄉裏的人看到，可又有閑話說了。”
“阿爹，我是什麽人，大家心都不都是清楚的，要是會因爲這麽一件小事便有得說，那隻剩說是他們的問題，我又何必在乎這麽多。這也要在乎，那也要在乎，那活得多累。”
掌“打住打住，你這嘴上的功夫我是說不過你，改日你娘親回來，你有本事你去和她說一次，看看你們誰厲害些。”
“可以，可是我看她都忘了我們這個家了。”山吉子将毯子抱緊道：“我去歇息了爹。”
山吉子走後，掌櫃的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重新坐回到地上，點上一根煙草，對着水煙筒一陣猛吸。
“山吉子，你越是長大，你阿爹越是不知道如何教導你了。你這要是再繼續說下去，我都快要被你說服了。”掌櫃的幽幽地看着山吉子的弓箭。
想當年山吉子還是一個隻到他膝蓋的小女娃，她看着周圍的小孩子都有自己的弓箭，便一直哭着喊着自己也想要。掌櫃的隻好自己做了一個給她，以前她用盡全力也不能拉開一弓，現在拿着那一張弓已經是得心應手。
“真是歲月催人老哦。”掌櫃的把那張弓箭收好，又把水煙筒立在牆角去開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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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暝痕和藍暖玉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醒來，他故作鎮定地清嗓道：“睡夠了嗎？”
“這話不該是我來問你嗎？”藍暖玉推開夜暝痕，從榻上彈坐起反問道：“你睡醒了沒？”
“醒了不少。”夜暝痕伸伸懶腰，道：“昨日我從山吉子哪裏打聽到不少消息，等到路上我一一同你細說。”
“好，起碼是辦了正事，我還以爲你隻顧着同人家賞月，連正事都抛之腦後了。”藍暖玉朝着夜暝痕瞪了一眼。
夜暝痕想起自己和藍暖玉在皇城郊之時，那時候的月亮也很美。高高的飛筐之中，少年和少女單純地看月，無須顧忌身份有何不妥。
靜谧，自由。
他在心裏回了一句：‘月亮再美不如你美。若一起賞月的人不是你，再好看的景色，亦無心賞之。’
“夜暝痕，發什麽愣。”藍暖玉洗了一把臉道：“我們走吧。”
夜暝痕道：“等會兒，我的意思是，你的身子本就不好，不如你留在這裏？我自己一個人去便好。”
“不成，你若是自己去，定會在林中走丢。”藍暖玉叉着腰，仰着頭說道：“你還是得待上我一起去。”
貌似走錯路的一直都是藍暖玉吧？
夜暝痕忍笑道：“呵呵呵呵，你認得路？”
“這個……我倒是不認得。”藍暖玉尬笑道：“可是我的感覺很準的，若你都找不到路，尤其那一種向左走向右走，聽我的一準沒錯。”
夜暝痕一盆冷水潑下去道：“可是我記得，二選一的路，你從來都沒有走對過。”
“走對了！我走對過！”藍暖玉盯着夜暝痕的眼睛，最後道：“好吧，确實沒有走對過。反正我要去，你一個人去林中，我始終是不太放心。”
“成吧，先看看你的手和你的氣息，要是沒有什麽問題，我便帶你一起去。”夜暝痕朝着藍暖玉伸出手：“把手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