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暝痕擡頭看看天色,說道:“我們在林中繞好了一會了,進之時已經是黃昏,不曉得現在是什麽時辰?”
老婦人的聲音很沙啞,像是鴨子在‘嘎嘎’叫,興許是許久不同人說話的原因,若是不仔細聽,還真是聽不出來她說的是什麽。
藍暖玉往夜暝痕身邊湊近道:“她說什麽?”
夜暝痕重複一遍道:“天昏地暗,不好走。”
“天昏地暗不好走?”藍暖玉也跟着重複一遍道:“天昏地暗還不是因爲黑燈瞎火。”她挺胸挑了一下下巴道:“你這裏太給黑,多點幾個火把多好,你這把我的火把給滅了,自然是什麽都看不見的。”
老婦人的眼神兇狠道:“外面現在是三更天,林子中又是獸又是陷進,我可不敢帶你們出去。”
藍暖玉撇撇嘴,低聲道:“夜暝痕,這算是把我們給拒了嗎?”
這忙老婦人看起來是不願意幫,但是現在他們走出去也是在林子中繞,還不如留在這裏。
夜暝痕試着問道:“大嬸,我們這一時半會兒也出不去,不知道你這裏可方便歇歇腳?”
“不便。”老婦人有驅趕之意,她道:“我兒子還未歸,你們趕緊走,這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不方便,實在是不便。”
藍暖玉拉緊衣裳道:“我們就找一個小角落歇一晚上就好,不會這麽打擾你們的。呃,我們還可以付錢,他有銀子,很多銀子。”她把夜暝痕用力往前一推道:“一錠銀子可好?”
“哼,銀子是什麽東西。”老婦人本來還願意同他們說上幾句,聽到藍暖玉要給錢的話,臉色更加不好看了。
她舉着掃帚沖着藍暖玉打過去,幸好夜暝痕的動作很快,擡手将那掃帚擋下來。
“說話就說話,怎麽還打人?”藍暖玉從夜暝痕的身後探出一個頭,又道:“我們隻是想在這裏歇上幾個時辰,你這夫人也忒小氣。那大不了我們不進去你家裏就是,我們在這裏,就在這裏。”
藍暖玉用力剁幾下腳道:“我們就在這裏歇息,可好?沒有礙着你吧?這麽大的一片林子,你敢說是你的?”
“哼。”老婦人将那把掃帚往地上一杵,又等她們兩眼,轉身往屋裏走去。
夜暝痕的鼻子動了動,還未說話,藍暖玉便問道:“你有沒有聞見什麽味道?”
“燒焦的味道。”夜暝痕笃定道:“燒起來了。”
剛剛走進屋中的老婦人似乎也發現不對勁,她折出來一看,瞪了兩人一眼,瘸着腿就往着火的地方趕去。
藍暖玉趕忙問道:“夜暝痕,怎麽回事?那不是你砍柴的方向嗎?”
“是啊。”夜暝痕也二丈摸不着頭腦,他道:“我走之時還特意看過火苗,不可能再燃起來的。”
“莫要管我,先過去看看。”對于夜暝痕說的話,藍暖玉自然是信的。“我在這等你。”
他從來都不是那種不細心的人,要說把火折子遺忘,或者是沒注意引起走水這種事情,還是她藍暖玉在行。
夜暝痕沖藍暖玉點點頭,他跟着老婦人往林中跑去。
藍暖玉想要四處看看,但是那隻大黃狗正守在門口,虎視眈眈地看着他。
大黃狗低着頭朝着藍暖玉龇牙咧嘴,不時發出‘唔~唔~’的聲音,前爪微微向前伸展,後臀微屈。隻要藍暖玉做出有威吓的動作,它便要沖上去撕咬。
藍暖玉識相地收回邁出的腿,指指石塊坐下去。
夜暝痕和老婦人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來,兩人的臉皆是被煙熏得黑漆漆,老婦人不斷地咳着嗽。
夜暝痕身上背着一個中年男子,男子被嗆得昏迷不醒,趴在他的背上奄奄一息。
“怎麽回事?”藍暖玉看到夜暝痕身上披着的外裳,此時已經是破爛不堪。她不敢擋着兩人,追問道:“這人是誰?”
“先開門。”夜暝痕吩咐老婦人道。
老婦人朝着守在門口的大黃狗吆喝一聲,大黃狗便低着腦袋去到一邊,極不情願地哼唧了一會兒,趴到竈台旁邊。
“這是老婆婆的兒子。”
“這麽晚,怎麽會在林中?”藍暖玉有一萬個問題,更關鍵的是現在幾人擠在小木屋中,一絲光亮都沒有。“好黑啊,這麽黑,夜暝痕,你看得見幫他治傷嗎?”
老婦人不說話,站在塌邊催促道:“後面的事情用不着你們多管閑事,趕緊走吧。走吧走吧走吧!”
藍暖玉氣得不輕,不知道這個老婦人在想什麽。
在屋外時,那顆明亮的珠子還在外面,她多瞟了幾眼,那人雖然被夜暝痕救出來,但是外裳下面是被燒得血肉模糊的人。
她連忙道:“他傷的這麽重,要是沒有郎中給他看病,會死的。老婆婆,他正好會些醫術,你讓他幫你兒子瞧瞧病,就算是不能恢複成原來的樣子,總是能保住一條命的。”
“這用不着你們管,林中幾十年沒有發生過一次走水,你們這些外鄉人一來,便鬧出這種事情。滾,趕緊滾!”老婦人吼道:“你們莫要以爲現在隻有我一個老婆子能動,便能爲所欲爲。你們再不走,我就算是拼了這一條老命,也要讓你們滾出去!”
老婦人很是激動,她四處看看,不曉得看不看得見,最後沒有找着趁手的東西,空着手捏成拳就要打過來。
夜暝痕連忙拉着藍暖玉往後面退。
“你個不識好人心的老太婆。”藍暖玉罵了老婦人一句,老婦人又想打過來。
夜暝痕夾在中間連連擺手道:“停停停,你們都消消氣。”
藍暖玉小聲叨叨道:“她這老婆子不講理。”
“老婆婆,我們這是不想麻煩你們,可是我們也不想死。在這裏耗着,我們好歹還有吃的,自己走進林子,不曉得又要繞過久。”夜暝痕看看榻上的男子道:“我們可以走,但是你得把如何出去告訴我們。”
老婦人厲聲道:“不知道,出去。”
“老婆婆,你還真是軟硬不吃,那這樣便沒得談了。”夜暝痕一屁股坐在地上道:“我們是打過火,但你兒子的身上也有火折子。單憑這樣,你就不能說這火是我們放的。”
藍暖玉也坐在地上道:“就是!”
老婦人看看死皮賴臉不走的兩人,又看看榻上的男子。她耐着性子道:“你們究竟想怎麽樣?”
“我們就想活下去。”夜暝痕哭喪着臉說道:“老婆婆,我從大火中把你兒子救出來,就算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要不這樣,要麽你帶我們出林子。要麽我們就在此處,也不走了。反正橫豎都是死,在此處還能好些,起碼有個屋子。”
“你們可真是難纏,我都躲到此處,你們還是要來打擾我的清淨。”老婦人看看榻上的男子說道:“行,我帶你們出去,趕緊走走走。”
夜暝痕指指榻上的人說道:“真的不要我幫你救他?他的傷勢很重,要是不好好醫治,恐怕會死的。”
“呸!”老婦人狠狠地吐出一泡口水,又用腳踩着轉了幾下說道:“走不走?莫要讓我改變主意。”
“走走走,走。”夜暝痕最後看看榻上的男子,走出小木屋。
老婦人走得很快,伸手不見五指的林中健步如飛。哪裏有一個坑坑,哪裏有一個水潭,都記得真真切切。
“夜暝痕,我……我快跟不上了。”藍暖玉杵着膝蓋停下,氣喘籲籲道:“我實在是走不動。”
“好了。”夜暝痕打算把藍暖玉背上身時,老婦人停下腳步道:“在往前走上五裏,直走便可以出去。”
藍暖玉看看老婦人說道:“你不會框我們吧?”
“信不信你們決定,我答應你們的已經辦到。”老婦人轉身往原來的路走去,依舊走的很快。就算是看着一瘸一拐走得颠簸,在夜暝痕和藍暖玉的低頭擡頭之間,她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林中。
藍暖玉驚呼道:“好快,老太婆看着老,腿上功夫比我還得力。”
“就你,還用說?”夜暝痕說道:“先出去。”
“夜暝痕,你可有發現什麽不妥?”藍暖玉問道:“妖精?妖氣?古怪?”
夜暝痕搖着頭道:“沒有。一整片林子,妖氣依舊是時有時無。”
“那個老婦人呢?可有問題?”藍暖玉想說,她覺得這人有問題,看着不大的林子,走進去卻是這麽大,偏偏裏面就隻有她家 一棟小木屋。
“沒有,是人氣。”夜暝痕的眉頭緊皺,“她兒子也是人,就連那條狗,我也注意了,人界的普通黃狗,沒什麽不對。”
藍暖玉看看前面的路道:“先出去吧,我們可還在林子中,萬一林子還會什麽挪移之術,那我們又得轉上幾日。”
夜暝痕想說的是:沒有異常,便是最大的異常。
“還在發呆?”藍暖玉推搡了一下夜暝痕說道:“走吧。”
“其實我是在想,你說林中的婦人,屋中隻有他們兩人,她兒子被火燒成那樣子,她竟然最先要做的就是趕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