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眼掃過,離他最遠的一個小水珠上,正是他和藍暖玉正在帶着書生吃面耳朵。其他的小水珠上,大多數都和一個拿着殺豬刀的女子有關。水珠上都有一個面相神似書生的孩童,應該是兒時的書生。
夜暝痕瞬間了然,小水珠裏那些畫面,就是書生原本的記憶。
飛摩用法術将書生的記憶瓦解,然後重塑起一個自己的傀儡。他打算借用書生的軀體,将自己的神識引進來,在書生的夢境中把自己殺死。
“飛摩,打得一手好牌。”夜暝痕反而笑道:“不過你怎麽就知曉,我沒有一點點準備呢?”
“夜暝痕,凡人的夢境能撐多久?我告訴你,今日就算是妖帝站在此處,他也沒有本事逃出去。”
夜暝痕捏起拳,手上的法力在一點點彙聚。他不敢貿然施展法術,一是生怕書生的夢境撐不住這麽強大的法力;二是生怕飛摩又進一步的舉動。
‘書生’笑得很張狂,他道:“夜暝痕,我自知沒辦法取你性命,但我可以讓你得失心瘋。這對于你來說,也是個好事情。你那個當妖帝的老爹,定然會覺得你丢了他的臉面,将你踢到人界也是最大的可能。”
夜暝痕俊逸的臉上滿是不屑,他噗呲一笑:“飛摩,沒有人說過你喜歡做夢嗎?”
“爲何是夢?不出半日,這一切都要成真。到時候你若是求我,我也不是不可以賞你些吃食,畢竟你身邊的小美人,我可饞了很久。”‘書生’走近夜暝痕,手中的長劍指向他。
夜暝痕此時太過于被動,隻有招架之力。打鬥中,他聞見一股奇異的味道,香味有些熟悉,好似在哪裏聞過。
“哈哈,就憑你也想跟我鬥?”‘書生’催動手中抛的劍,水劍從天而劍,由一把幻化爲無數把,皆是對着夜暝痕刺過去。
夜暝痕藏在身後的拳打向水面,激起的小水花變成一道屏障擋在他的身前。劍尖同水障相撞,發出一聲巨響。
書生原來的記憶被震散開來,夜暝痕退後數百步眼睛眯起。這裏既然是書生的夢境,最厲害的人不該是飛摩,也不該是自己,而是書生本人。
夜暝痕蘊起法力,既然飛摩借用水,那他也用水将書生的記憶彙合完整,引出他内心深處最大的力量。書生之所以無動于衷,是因爲飛摩将他的記憶擊碎。隻要将他的記憶合起,牽引着神識恢複,那一切就好辦了。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書生沒有醒過來。
夜暝痕不敢太過于明顯,飛摩這個人陰險狡詐,要是被他察覺出一點點的意圖,他一定會破罐子破摔。
‘書生’像是故意在和夜暝痕玩貓抓耗子的遊戲,也不下死手,就是要和夜暝痕打消耗戰。“夜暝痕,哈哈,你一個妖王,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間,你不丢人嗎?哈哈~”
“丢人,實數丢人,可是丢人有什麽辦法。”夜暝痕一邊耍着嘴皮子,一邊奮力和‘書生’相鬥。
他每每使出一招,便悄悄攢起一分法力。一分法力對于正在相纏的兩人,那是一點點感覺都沒有,但是這一分法力入水,蘊藏于其中,就等着夜暝痕一聲号令反撲而起。
‘書生’以極快的速度直沖撞過來,夜暝痕躍身飛起。沒有雪月劍的幫忙,他面對可控制水劍的‘書生’,實在是力不從心。
一道近身瞬移,‘書生’在眨眼之間貼近夜暝痕,不帶一絲雜物的水劍像是一條柔軟的絲帶順着他的手蜿蜒而上。
夜暝痕不過感覺到一涼,水劍便離開他的手臂,隻見‘絲帶’劃過的地方留下一條肉眼幾乎辨認不出口子,但是他痛感明顯,接着手上冒出細細的血珠子,将他的整條手臂染紅。
“夜暝痕啊夜暝痕,我勸你莫要做無謂的掙紮。”‘書生’看着他道:“免得這書呆子醒過來之時,吓也得吓死。最後你倒是沒死,不過還要帶上一條命,你不會覺得有愧嗎?”
“呵呵。”夜暝痕淡淡說道:“對了,飛摩,你找尋沫兒多日,可有消息?”
“沫兒?”‘書生’的臉上出現一絲疑惑,過了一會兒,他道:“爲何要找,天下女子多的是,我覺得藍暖玉便不錯。”
夜暝痕點頭贊同:“她就是在我面前嚣張了些,别的倒是還好。”
“哼,打便打,提起這一茬作甚?”‘書生’再次提起水劍。
夜暝痕看着‘書生’的背後,瞪大眼驚呼道:“你爲何來了?”
“誰?”‘書生’趕忙回頭。
夜暝痕一笑,單膝跪地一掌打進水裏。按理來說,水面受到拍打,應該同第一次一般水花飛濺,然而并沒有。
地上的水被夜暝痕的手牽引,潺潺水流彙成八股水柱将夜暝痕護在其中。
“好你個夜暝痕,死到臨頭還這般大膽。”
“那是自然。”夜暝痕不怒反笑,水柱中間是一個空心。他念動咒令,帶着書生記憶的小珠子紛紛往水柱中彙聚。
‘書生’看着那些凝聚在一起的水柱,臉色忽然大變。“你個狗丨日丨的夜暝痕!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手。”
夜暝痕不理會‘書生’,手中的動作未停下,又再次聞見那股奇異的香味。他念動咒令,最後大喊一聲:“合!”
‘書生’在慢慢變小,那些水霧被書生的記憶牽引至一起。他冷冷地說道:“這次放過你。”
“哦,你放過我,我可不一定會放過你。”夜暝痕撅起嘴吹起口哨,那樣子可不是一般的嘚瑟。
‘書生’的影子徹底消失不見,最後缺失的那一小塊符咒飄落在地上。
“還正是飛寮堂的小動作。”夜暝痕打算速戰速決,既然已經找到符咒,那剩下的事情便好解決的多了。
沒想到書生的記憶這麽好拼湊,也沒有想過在書生的記憶中,最深的執念竟然是他的娘親。
夜暝痕将那符咒粘合完整,又再次施展出一道法術。這個夢境對于書生可是不太好,還是消去的好些。
真正的書生本人向夜暝痕走過來,看起來有些慫,但是眼中的善良藏不住。他從好像看不見夜暝痕,從他的身邊擦身而過,他喊道:“娘,爲何你說不來看我,便真的不再來看我?”
書生的背影很是落寞,他一步一步慢吞吞地往前走,一直在找着什麽東西。
夜暝痕于心不忍,決定幫他一把。指尖撚出一朵曼陀花,從手中扔出去。
等他再回過頭,書生已經開始在做另外的夢。
一道矮矮的籬笆牆,一條小黃狗,一個手拿着《桑傳》的女子,正在憨憨地對着他笑。
“娘。”書生難以置信地看着前面的女子,腳步頓了頓,緊接着沖了過去,抱住拿着書的女子。“我以爲你真的不願意來看看桑兒,再也不要桑兒了。”
女子不回答書生,隻是一個勁的傻笑。她抱住書生,将手中的那本《桑傳》舉得老高,生怕弄皺一點點。
“娘親,我錯了,我真是錯了。”書生比女子整整高了兩個頭,但此時就像是一隻溫順的小羊羔,對着女子不斷地道歉。“可是娘,我從來都不覺得苦,從未。娘,來生,我定還做你的孩兒。”
‘咯咯~喔~’雞打鳴的聲音傳來,女子的身影有些變淡。
夜暝痕知曉這是男子即将蘇醒的預兆,而自己能做的,也隻有這麽多了。
夢總有醒來的時候。
夜暝痕終結法術,從書生夢境中退出之時,他再看了一眼書生和那個女子。
女子踮着腳摸摸書生的頭,目中含淚。
……
夜暝痕睜開眼,藍暖玉不敢停下手中的動作,畢竟還有一個沒醒呢。
“可以了。”夜暝痕收起法術,書生便歪着身子往一邊倒去。
眼看書生要到下榻,夜暝痕一手扶住,又給書生拉了個枕頭,再随意将被褥往書生身上一拉。
“夜暝痕!”藍暖玉大喊:“你可有事?取符咒發生了什麽?爲何這麽久,都過去半日了!”
夜暝痕頭一轉過,好幾顆汗珠像是雨傘上落下的雨水飛出,他才發現自己此時大汗淋漓,像是經曆過一場決鬥。
好吧,确實也同決鬥無異,他都差一點點出不來了。
“符咒。”夜暝痕伸出兩指,指縫中夾着一張黃底黑紋的符咒。
藍暖玉接過說道:“你竟真的取出來了?這麽看來,飛寮堂被天界收,指日可待!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啓程?不過這個書生,可有礙?爲何還遲遲不醒?”她以爲夜暝痕流失妖力過多,要保存實力,打算自己來做這個事。
手勢剛擺好,夜暝痕便打斷她說道:“讓他睡吧,他許久沒做過美夢了。倒是我……哎呦。”
夜暝痕捂住肚子一陣輕聲哀嚎。
藍暖玉趕忙扶住他問道:“你怎麽了?”
夜暝痕可憐兮兮看向她道:“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