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完全呆住。
藍暖玉朱唇微啓,喃喃道:“晉昭雯。”
晉昭雯幽怨地看着藍暖玉,但未有任何表示,也沒有說任何話。她似乎感覺到仙氣盎然,臉上的怨恨被委屈代替。
藍暖玉問道:“這是怎麽回事,晉雨文怎可能是晉昭雯?”
雲海翻湧,一個身影在其中顯現,縱身一躍穩當地落于地面。
那人身着金絲錦衣,衣裳上的龍紋栩栩如生,腰間懸着一塊翡翠流光玉,手中的折扇合起,對着藍暖玉行了個禮。
曾幾何時,他是耀眼的月亮,她是衆多星星中最微弱的一顆;
曾幾何時,他告訴她,她其實是能伴他一生的太陽;
又是何時,她才恍然大悟,他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天上月,可自己隻是微不足道的螢火蟲。
陌上公子翩翩,意中人,亦是——
無緣之人。
百裏流軒和冷漓霜成婚那日,已是她對‘情愛’二字最難過之時。她親眼看着他拉上别人的手,揭開别人的蓋頭,再親眼看着他們行樂……
一切的一切,不過過眼雲煙罷了。
藍暖玉幻想過若真有一日,她能站在百裏流軒的前面。四目相對,自己的内心該會有多麽煎熬?
可其實,并沒有。
隻有自己經曆過才知曉,自己在一個人的身上狠狠難受到一個極點,接下來的一次、兩次、乃至無數次,皆不會再有那次難過。
藍暖玉屈膝行禮之時,百裏流軒已經看向她,他的眼睛還是那麽明媚,柔情地像是可以擠出水來。
百裏流軒礙于晉昭雯在旁邊,未有任何失禮之處,他看向魂魄道:“暖玉,晉夫人,我奉天天帝之命前來傳達聖令。”
“勞煩殿下。”晉雨文拱手道:“我本是自己請願入輪回,不曾想這人間八苦,我尚未嘗盡,便被打破。這可如何是好?”
“天帝已經知曉,晉夫人本戴罪之身,如今也算是事出有因。可陛下說了,不能就這樣算了,否則這天界之上給别人也樹不起榜樣。天威不可逆的道理,晉夫人應該比我懂的多。”
百裏流軒說話一向客客氣氣,隻言片語已經把事情說的很清楚。
響鼓不用重錘敲,晉昭雯也不是那種癡傻人。她拱拱手道:“天帝自然是公平不過的,殿下說的我都懂。不知天帝陛下做出怎樣的決定?”
“晉夫人用不着擔心,天帝說,你有心悔過,便值得從輕處置。山秣之地,天帝建下一座宮殿。雖說是宮殿,不過是便于管理罷了。山秣正缺着一人管理,天帝命你去那處。”百裏流軒将天帝的聖令拿出,遞給晉昭雯。
晉昭雯聽到這個處決,大吃一驚,山秣那個貧瘠之地,比人間還要恐怖。天帝說是缺一人管理,其實不過是将她驅逐,同人界的發配充軍是一個道理。
“殿下,我這身子骨……”晉昭雯不敢去接那個聖令,她道:“我……”
百裏流軒笑道:“晉夫人莫要怕,天帝讓你去一年便回來。秣陽星君測出這一年山秣将會有一頭妖獸出世,你要做的便是随時将山秣的情況,及時向天帝禀告。”
“可是這……”晉昭雯還是很猶豫,她可不想去那個地方,簡直要人命。
百裏流軒見晉昭雯不去接聖令,他收回手道:“晉夫人,我們做神仙的,千年道行,萬年壽命,羽化轉世輪回。一年,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的功夫。”
“一年,真的隻是一年而已?”晉昭雯顯然猶豫不覺。
“晉夫人,聽聞将軍府出了事?一名副将被遣派到山秣?”百裏流軒有意無意提起,問道:“不知可是真的?”
晉昭雯回答道:“殿下倒是消息靈通。”
“晉夫人,你這是不去,天帝還得重新想别的。”
“我去,多謝殿下傳達。”晉昭雯擡起雙手,百裏流軒将聖令化爲煙傳給晉昭雯。
百裏流軒來人界的事情處理完,可是正巧在這個時候看到藍暖玉,這對他來說是意外的收獲。
他以爲她死了的,跳下誅仙台,能活命的有幾人?
之後再沒有她的消息,他被逼無奈,既然已經答應下與冷璃霜的親事,又怎能反悔。
再說,世間無她,娶誰不是個娶。
百裏流軒的喉結動了動,似乎想說話,又将那些話吞進肚子。
兩人便這麽站着,四目相對,良久無言。
最先打破沉默的不是藍暖玉,也不是百裏流軒,而是在一邊的晉昭雯。
晉昭雯都活多少年了,這點眼力勁怎麽可能沒有。她道:“暖玉,殿下,既然你們有事相商,我便去遠處等。”
“嗯。”百裏流軒點點頭,似乎他等晉昭雯的這句話已經很久。
藍暖玉見看到地上的晉雨文已沒了蹤影,世間這一遭不過是輪回,一切歸于塵土。
“暖玉。”百裏流軒上前一步,他的目中有三千春水。
藍暖玉趕忙退後一步道:“殿下,既已經同冷宮主結爲道侶,那便離别的女子遠些。”
“暖玉,我……”百裏流軒适才的鎮定化爲烏有,他想沖過去抱住這個他唯一愛過的女子。
“殿下!”藍暖玉的語氣加重了些,她用人界的禮數回道:“暖玉先行一步。”
“我優有話要同你說。”百裏流軒在藍暖玉轉身之時,抓住她的手臂
又好像……抓住的不隻是她的手臂,因爲她的心也在跟着緊了一下。
藍暖玉閉眼,咬了咬牙,将自己的手從百裏流軒的手中抽回。“殿下,我不知我們之間還有何好說?”
“有的,暖玉。我有很多話,想同你說。”百裏流軒放下空着的手道:“就算是舊友那般,問候幾句,可好?”
藍暖玉道:“殿下,你既己經是冷公主的道侶,我們便還是走遠些,免得落人口舌,終歸是不太好。”
“好,我隻是有些話想同你解釋。這些話,我在你的衣冠冢前說過,可我想當着你的面再說一次。”
藍暖玉道:“好,你說,我聽着。一次說完,以後便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百裏流軒沒有駁她的話,他深吸一口氣說道:“我愛的人至始自終,隻有過一個你,我想要的也隻有一個你。”
“殿下,這些話以後可莫要再說。你此時說這些,可能改變什麽?”
百裏流軒垂頭,無言。
“不能。”藍暖玉替他回答,她頓了頓,又道:“你說出這一席話,既不能改變事實,反而會帶給我們困擾,何必再說?又何必再提?”
“……”百裏流軒沉默。
藍暖玉深吸一口氣,她莞爾一笑,說道:“殿下,事已至此,說再多已是于事無補,那些過去的,過了便過了吧。”
“過了,真的就過了嗎?”百裏流軒的手捏成拳,還想說什麽,卻已經沒有必要再說了。
藍暖玉道:“殿下,我的朋友還在等我回去,我便先行一步了。”她雙手抱拳,再行一禮,潇灑轉身。
“暖玉!”藍暖玉走出不過數十步,百裏流軒突然喊住她,道:“答應我,離那個妖界的男子,遠些。”
藍暖玉的腳步停住,但未轉身,冷冷道:“這便不是殿下該管的事情了。”
“你們不是一路人。”百裏流軒又補上一句。
藍暖玉聽完,未在回答他,潇灑離開。腳步離開的方向,便是最好的回答。
百裏流軒站在原地許久,他怔怔地看着粉衣女子的背影越來越遠,腳卻很久沒打算移動。
藍暖玉轉身的那一瞬間,眼圈有些泛紅。說不出是怎樣的心情,總之不是失去心上人的心疼,倒像是對自己感情的如負重釋。
夜暝痕還在竹林。
藍暖玉離開的同時,心裏裝着的,還有這句話。
她不再遲疑,拔腿就往夜暝痕的方向跑,手腕上九萌的靈環在閃爍。九萌正在召喚自己?她不由地有跑快了些。
“九萌!”藍暖玉來到原來的地方,卻不見了夜暝痕。
“在這裏!”九萌毛茸茸的耳朵從一塊大石頭後面探出來,“藍暖玉,你就不能長點心嗎?自己下的法陣在何處都找不到?”
藍暖玉瞪了九萌一眼,真是站着說耍不腰疼,它記得住路,自己是真的記不住路。
“夜暝痕怎樣?”藍暖玉問道:“他可還好?”
九萌老實回答道:“不是太好。”
藍暖玉繞過石頭,發現夜暝痕已經蜷縮成一團,他的身子在不斷地顫抖,眼睛的紅瞳似要放出熾熱的火海。
“夜暝痕,你莫要吓人,我是藍暖玉。”藍暖玉指着自己,夜暝痕哪還有思考的能力。
要不是九萌用銀絲将他的身子捆綁住,夜暝痕恐怕已經沖上元宵,來個龍騰萬裏了。
“他聽不到你說話。”九萌道:“得想法子。”
藍暖玉瞪它一個白眼:“你說想法子便想法子,天界的那群人不會攤破事,符咒都已經被晉昭雯吃了。”
“晉昭雯?不是晉雨文嗎?”九萌茫然地伸出小爪子,踮着腳去摸藍暖玉的腦袋道:“你病了?”
“拿開。”藍暖玉回答道:“晉雨昭雯自己情願受刑,來人界的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