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看到的……”書生還是不信夜暝痕說的,他眨巴着眼睛,捏着手指頭說道:“公子可是不信我說的,覺得我在胡言亂語?那張恐怖的臉真是直直地看着我,從我那個方向,看到的本還是老書生的頭頂,頭頂怎麽會有臉呢?”
“應該是國師的幻術。”夜暝痕勸慰道:“那可是皇城,本就有龍族之氣鎮壓,一般的邪物進不去,那定不會是妖魔鬼怪,而是人施下的幻術,放心吧,沒什麽事,接着說。”
書生撓撓頭,要真是這樣,倒是自己無中生有的心魔。
“對了,後來老書生被帶出去,他手中的筆好巧不巧地滾到我腳下。我一低頭,也看到了那張臉,不過我也很害怕。隻是很奇怪,我覺得我要死了,想到在家等我回去的老母,我便喊了出來,然後天空忽然就明朗了。”
此時書生講的這些都是科考堂上發生的怪事,其實很容易解讀,幻術和迷幻術都可以解釋。夜暝痕要聽的是後面的事情。
“之後我實在是害怕,但是肚子一陣疼。我便交試題,離開科考堂。”書生說道:“說來奇怪,我出科考堂肚子便不疼了,還看見科考堂上方有一大片黑壓壓的雲。”
藍暖玉杵着下巴聽着書生講故事,她問道:“黑壓壓的雲,你說的是要下雨的那一種嗎?那一種不是很常見?有時候同一塊地上,一邊是下雨的,一邊沒有下雨。”
“不不,姑娘,這個黑壓壓,還真不隻是要下雨的黑壓壓。”書生說道:“黑雲中有一些黑色的發絲,密密麻麻的,很多很多,那片雲是黑線組成的。”
“國師這個狗賊。”夜暝痕一拳打在桌子上,吓書生一大跳,他猛一推桌,凳子往後一滑,整個人坐在了地上。
藍暖玉不見得多開心,她道:“你怎麽就把那個符咒給吃了?你吃什麽不好,那很有可能是飛寮堂的重要證據。”
書生慢悠悠爬起身道:“我有說錯什麽嗎?”
藍暖玉無視書生,将他那個空碗遞到後面道:“再來一碗湯。”
“國師一死,同飛寮堂最後有聯系的人便沒了。”藍暖玉趴半個身子趴在桌上,整顆頭耷拉着,雙手在桌上來回掃。“怎麽辦夜暝痕?”
夜暝痕看看書生說道:“你其實也在找我們吧?”
“嗯?”書生一臉的莫名其妙,他仰起臉問道:“公子在說什麽?”
“跟我們走。”夜暝痕一手撚出一根繩子捆在書生的手腕上。“我們去蟬瑄山。”
藍暖玉忽然道:“晉雨文怎麽辦?”
“她爹爹在她的後腦勺上下了一根竹束針,那針一拔,那娃便會死。要是不拔出,她的體内還是有詭術,恐其害人。”夜暝痕歎氣道:“難啊。”
“你們說的蟬瑄山是個什麽地方?”書生小聲問道:“可會有危險?我有一事相求。”
夜暝痕道:“你若是想帶上你娘恐怕不成,但是你可以将你娘接到山腳下。”
“不是這件事,我娘她在三年前便去了。”書生端起湯一飲而盡,大概是覺得一碗湯能把人灌醉。“我想求公子幫我将心魔驅散,這東西困擾我五年之久,就算我聽你說是幻術,我還是會害怕。”
“呃……對不住。”夜暝痕爲自己的失禮低了低眉,“蟬瑄山比這裏好的多,我的意思是,我們去那裏之後再從長計議。你說的事情不難,我也可以一并幫你解除。”
書生點頭道:“可以。隻是我娘最大的願望便是我能考取功名,用大轎子接她來魏城是不可能的事咯,可她一定在天上看着我呢!待科考恢複之時,我定要完成她的希冀。”
“那是必然。”夜暝痕說道:“待到蟬瑄山,将符咒給我,我會幫你重塑體魄,到時候你便無後顧之憂,那些心魔便能夠驅散。接下來的你想去何處便去何處,想做什麽事便去做。”
書生趕緊起身,畢恭畢敬地對着夜暝痕和藍暖玉俯身行禮,這麽一來,他便不用爲吃這個問題發愁了,隻是符咒……他得好好想想。
眼前的兩個人确實是救過他,可是他娘三年前臨走時曾告訴他,就算不知道那符咒到底是何人所畫,也不能随便給人,恐怕會引來殺生之禍。
夜暝痕和藍暖玉待書生吃完燒餅,便帶上他往蟬瑄山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書生步子沉穩,大概是因爲吃飽喝足有力氣。藍暖玉是個話痨,不時問起書生這五年山下的事情,她也不是真的一點都不知道,隻時想确定書生沒有說謊。
書生說的話與他們知曉的沒什麽過大的出入,三人後面說的都是些對物是人非的感歎。
三人走在竹林中,稱之爲竹林,卻不是林,早些時候,竹子也被人挖吃完。此時的竹林全都是些一尺多長的小嫩苗,滿載着生氣勃勃的萬物複蘇之意。
大地忽然一震,藍暖玉道:“夜暝痕,你可有感覺到什麽?”
“龐然大物,三人多高,自東向西而來。”夜暝痕說着,神色一冷:“是那個機關人。”
藍暖玉驚訝道:“哪個機關人?你說晉雨文把我們領去的小廟?那個機關人不是那個叫蓮兒的女子嗎?而且……不是被分屍了嗎?”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夜暝痕停下腳步,擡起右手道:“你們先找個地躲起來,機關人沖我們來的。”
“哈哈哈,你們想去哪裏?”晉雨文坐在機關人的肩膀上,畫着妖冶的紅妝,一身紅綢将她的身子遮住,簡直就是一個縮小版的國師。
“晉雨文,你不應該在皇宮嗎?”藍暖玉問道。
晉雨文笑嘻嘻的像是一條美女蛇,漂亮而危險。“我在皇宮作甚?那個地方無聊至極,哪有人陪我玩兒?”
“這機關人……”
晉雨文得意地摸着機關人的頭,臉上的笑容驟然收住,她蔑視地看着夜暝痕和藍暖玉道:“我爹死之時,将他的法力移到了我體内。雖然還沒全部移完,但也夠用了。”
“那魏宗豈不是白死?”藍暖玉問道:“晉雨文,你爹晉掌櫃害了這麽多人,你還要走他的老路?”
晉雨文把玩着紅綢說道:“他的老路是什麽,我不知道。隻是現在,我要爲我爹娘報仇。”
“慢着慢着,你嬸子和你叔叔的死,你原諒你爹了?”藍暖玉面對這條半路殺出來的蛇很是不知所措,這好不容易魏城的人禍要過去,怎麽又回來?
“不,我嬸子和叔叔還活着,他們隻是換了個方式罷了。”晉雨文摸着機關人的頭說道:“他們現在這樣有何不好?也不會偷摸離開我,還能幫我做很多的事情,這不是比原來好的多嗎?”
夜暝痕看看機關人的眼睛,那人分明已經死了,眼睛沒有眼白,是一團深不見底的黑眸,死魚的眼睛便是如此。
“可有人同你說過你這是病,得去看郎中。”藍暖玉道:“你可真是我見過的最可怕的孩童。”
“我不是孩童,我同你們差不多,要不是天地對我不公,我怎會這樣?”晉雨文憤怒地吼了一句。
吼完,她又拍着自己的胸口道:“我聽你們廢什麽話,殺了你們便可。哦,對了,飛寮堂的事情你們也不用再費心。我爹他臨走之時,已經将飛寮堂對他的禁制解除。
解除禁制這件事還得多謝那個傻皇帝,他的虎嘯龍吟竟然有這種用處。你們過一會兒到了黃泉路上,要是趕得上他,記得幫我給他帶句話:這麽愚蠢,下輩子莫要做人了。”
“小小娃娃,口氣倒是不小。”夜暝痕雙指并攏在空中畫出一道符咒,朝着晉雨文打過去。一把銀晃晃的劍從他的身後飛出,夜暝痕一把抓住劍柄,對着晉雨文直插而去。
符咒還未靠近晉雨文,機關人便以掌應敵,坐在肩頭上的晉雨文則是穩穩當當,拍着手笑得開心。
“不夠厲害,不夠厲害。”晉雨文坐在機關人的身上哼着歌,不時‘咯咯’地笑着,紅綢纏繞在她的身上,夜暝痕知道,那點才是她的殺手锏。
夜暝痕提着雪月劍看準機關人的頭顱,飛快奔跑過去,一腳蹬在一棵還算強壯的竹子上面,一腳剛蹬上竹子,另一腳趕緊跨出一步。
竹子韌性極好,被夜暝痕一踩,整棵竹子呈現出一道彎曲的弧線。夜暝痕屈膝用力一躍,竹子便将他彈起,借着竹子施展出來的力量,夜暝痕翻身一躍,左手彈出一根細細的銀絲捆住機關人的耳朵,再用力一扯,整個人朝着機關人的頭飛過去。
晉雨文眼色一冷,纏在她身上的紅綢蛇得到指令,飄出一大段沖飛過來的夜暝痕迎面撞去。
不知可是藍暖玉眼花,她分明看到紅綢對着夜暝痕的那端變成一個蛇頭。蛇頭正張開着血盆大口,漏出一排閃着寒光的毒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