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高牆深院,夜暝痕和藍暖玉還以爲來到哪個被封住的小村子,還是比起小漁村差十萬八千裏的那種荒村。
藍暖玉還記得初次來皇宮之時,宮中巡邏的侍衛一隊剛走,馬上又來一排,而且處處是花團錦簇、莺歌燕舞,和現在簡直就是天壤之别。
她不禁歎息道:“哎,好好的一個王朝,看看都成啥樣了?”
國師對藍暖玉的悲春傷秋不屑一顧:“知曉你們爲何淪落于此嗎?便是你們不夠狠,太懦弱。天下霸業,怎會是這一畝三分田?若是人人都像你們這般膽小怕事,這王朝再過幾百年,乃至幾千年,還是這個樣。”
“人人安居樂業,無戰亂,太平盛世,有何不好?”藍暖玉已經徹底無言,“你在魏城當客棧掌櫃之時,有何不好?”
“不好!”國師怒目猙獰,通紅的眼睛瞪着藍暖玉道:“我曾也想做個市井百姓,求一方安穩,可是呢?晉雨文出生之日,我家已是負債累累,我能如何?隻好去想些歪門邪道,結果還碰到你們所謂的行俠仗義,那我呢?你們可有想過我,我該如何?我的妻兒該如何!”
藍暖玉顯然不信這一說:“你将那鋪子變賣也能值不少錢,你這是爲你的跋扈找借口,爲你騙人錢财找借口。”
“我同你們說這些作甚,我現在有何不好?紫魏國國師,控制着那個傀儡國君,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整個紫魏國都是我一人掌控。”國師甚是得意。
“你不是爲飛寮堂做事嗎?”夜暝痕幽幽說道:“而且你很快便不是國師了。”
“飛寮堂。”國師從牙縫中極爲困難地說出這三個字,很快他又恢複正常,回答道:“世間不止紫魏國,幻邬國和土周國,憑着這一身本事,我想去哪裏便去哪裏。”
藍暖玉和夜暝痕心裏都在唾罵這個東西,他就像是一跟攪屎棍,去到哪裏哪裏便被攪得天翻地覆,民不聊生。
藍暖玉問道:“晉掌櫃的,我便是想問你一句,你口口聲聲說的宏圖霸業到底是什麽?”
“三界統一即爲霸業。”國師雄心壯志,但引得藍暖玉笑掉大牙。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個國師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才敢如此張口就來。
四人靠近宮殿,一排侍衛畏畏縮縮,不敢向前又不敢退後。
“國師。”帶頭的侍衛跪在地上小聲道:“他們怎會進宮中?皇上說……皇上說若是有……有他們的蹤迹,格殺……殺勿論。”
國師轉過頭看過去道:“噢?格殺勿論,是嗎?你倒是殺一個給我看看。”
侍衛咽了一口吐沫,往前小心地走了兩個半步。
夜瞑痕和藍暖玉還未有多餘的動作,甚至還對着他笑了笑。
侍衛已經退到遠處道:“國……國師,卑……卑職,不敢。”
夜瞑痕摸摸自己的俊臉,自己用水鏡看了看,又問藍暖玉:“我很吓人?”
“沒有。”藍暖玉搖搖頭答道。
“我覺得也是,我這盛世美顔怎麽可能吓人。”夜瞑痕把藍暖玉從頭到腳打量一遍說道:“那隻有一個結果,定是你吓到人家了。”
“滾你丫的夜瞑痕。”藍暖玉擡腳就養夜瞑痕屁丨股上踹去,顧及到他背上的晉雨文,又及時收起腳,隻是在他的小腿上輕輕地踹了一下。
“皇上在何處?”國師問道。
侍衛弱弱地回答道:“養心殿。”
養心殿内,簾幔全都換成紅色,就連蓮花池裏的水也是血一般的紅,錦鯉沉在水中奄奄一息,水面冒出幾個漣漪泡泡。
“參見國師。”幾個長得極美的宮女看到國師走來,一一低頭行禮,藍暖玉似乎看出她們的眼裏有驚恐。
“下去吧。”國師捏出一個宮女的下巴,順勢摸了一把她的臉,便往殿中走進去。
魏宗躺在榻上大口喘着氣,看到晉掌櫃,他急着說話,卻被唾沫嗆得連連咳嗽。
站在不遠處的公公趕緊将一盞水端過去,兩個宮女扶起魏宗,公公便用一個小勺子把水喂進他嘴裏。
太監擔心地說道:“陛下慢些。”
國師走近床榻盯着魏宗,又問太監道:“皇上近來可好?”
“皇上眼看着紫魏國一日不如一日,整日憂心忡忡,日積月累成心病。前幾日下了些雨,又着了風寒,就此病倒,已有好幾日也不見好轉。”太監歎着氣,忽然手被拉住,他趕緊低頭看去,魏宗緊緊拉着他的手,眼睛盯着國師瞪得渾丨圓。
“皇上,你這又是何必呢?”國師走過去一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一股氣息緩緩流進魏宗的體内。
不過一會兒,魏宗病恹恹的臉色變得紅潤,他自己坐起來說道:“你們還敢到此?來人!”
“皇上莫要激動,聽我說完。”國師衣袖一揮,将那扇門關起,外面的兵将打不開門,反而被彈出去好幾十米。
魏宗看着國師,又看看他身後的三個人。他顫抖着手問道:“你們!你們是一夥的?”
“不。”國師笑道:“可還記得五年前的科舉懸案?那是我一人所爲之。”
魏宗不信他顫抖着身子道:“這怎麽可能?國師這幾年爲紫魏國鞠躬盡瘁,朕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可是這兩個亂成賊子對你用了什麽手段?此時是在皇城,國師莫要擔心,朕就算是拼死,也會護你周全。皇兒還小,以後還請你多多教導他。”
“皇帝老兒!這個妖精究竟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讓你如此深信不疑。你五年前不信我們,紫魏國成了現在這般模樣,此時你還是不信我們。科舉懸案是他一手策劃的,我們在宮中根本用不了法術。”
藍暖玉實在是氣不過,這都五年了,五年間國師将百姓的性命視如草芥,整個紫魏國天上飛的禽,地上爬的蟲,活物一日比一日少。這個躲在宮中的一國之君,卻像是什麽都不知道似的。
“他們說的對,科舉懸案是我一人所爲。皇城會壓制妖精的妖氣,夜瞑痕他們在此處根本施展不出法術,而我是人。”國師擡起手,手中的黑發幻化成一隻貓爪,貓爪一反朝着太監的喉嚨伸過去。
夜暝痕眼睛手快,将雪月劍扔出,貓爪子和雪月劍相撞在一起,激起一道火花。
國師瞧見夜暝痕的眼神,萬般不願還是将黑發收回手。
“你你你!真的是你?”國師不敢相信自己這幾年信錯人,紫魏國的外面成了什麽樣子,他并不知道。
五年前,宮中的侍衛追着夜暝痕和藍暖玉跑出去,無一人回來。
回來的隻有國師,他身受重傷跪倒在魏宗的面前,鄭重地告訴他:紫魏國的百姓已經轉移到别處。夜暝痕和藍暖玉的目的,則是爲将皇權奪走。爲保住皇城,從今以後宮中的大門不可在打開,除非兩人被抓住處決。
自從城門緊閉,将宮中到處換上國師畫下的符咒,貓妖傷人的事未再發生過。
“你!”魏宗病了許久,本就一點力氣都沒有,适才國師傳給他的隻是一點點少之又少的氣息,能支撐着他說完話便不錯,結果他被這麽一氣,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皇上息怒。”太監驚魂未定,看到皇上大口地喘着氣,幾乎是本能,他跑過去扶住魏宗。
魏宗猛然将太監推開,搖搖晃晃地走到塌邊,抽出那把長劍,可是劍一抽出,便将他整個人險些拉倒,他竟然用雙手都無法将長劍舉起來了。
長劍插丨進地上,魏宗兩手抓着劍柄,似乎不信這個邪,他又試了試,依舊無法舉起劍。
“啊哈哈哈,怎麽?你這個樣子還想要來殺我嗎?”國師大笑着說道:“我勸你莫要費勁,我就算是站在此處不動,你也舉不起劍來傷我一根頭發絲。”
魏宗看着那把長劍,曾幾何時,他一手持劍,一手握着缰繩,在沙場上馳騁,可是爲何現在會成了這麽一個樣子,竟然會如此失敗。
一顆晶瑩滴在劍柄上,流過手,淌過劍身,最後落在地上。
“皇上。”太監很是心疼魏宗,這麽多年來,他一直陪在魏宗身邊,見他所見,感他所感。
‘吼——’一聲龍吟響徹天際,魏宗的體内忽然有一條金龍的影子映出,金龍扭動着身體從魏宗的頭頂穿出。
那把插在地上的劍頓時光芒四射,光像是銀瓶迸裂,将殿中的一切隐去。
刺眼。
一片白茫茫。
“夜暝痕!”藍暖玉大喊一聲,但是聲音被萬物複蘇的聲音蓋過,正想往夜暝痕站的地方跑,她整個人已經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夜暝痕沉穩的聲音道:“我在。”
這種混亂持續好一會兒,估摸有半個時辰。
等隔着手看不見一點點光亮,夜暝痕和藍暖玉才慢慢睜開眼睛,适應屋中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