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重找回鄰裏的那種溫馨,和那些個曾經熟識的臉一一相視而笑,一個年紀相仿的瘦弱男子走到他面前,用那隻沒有手掌的手打了一拳他的胸。
瘦弱男子對着他道了一聲:“保重。”
“兒啊。”村長媳婦實在是舍不得,待瘦弱男子轉過頭去,她便跑上來拉住男子的手,“不走!成嗎?”
“娘。”男子也很想留下,隻是他知曉不可能。
村長媳婦哭哭啼啼地擦着眼睛,村長走過去道:“娘們就是娘們,大丈夫能多闖闖是好事,又不是去奔喪,哭什麽哭,真的是。”
“你走開點你。”村長媳婦推着村長,“他是我一人的娃。”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村長有些不好意思,他低聲對着自己的媳婦說道:“鄉裏鄉親都看着呢,你這……”
“爹娘,我又不是以後都不回來了。”男子勸說着,心裏卻有萬般苦楚。
他是會回來,隻是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回來之時,也不知他們可還健在。
夜暝痕看着三人難舍難分,再看看天色,雖是不忍心打斷,還是走過去道:“走吧。”
“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在外面睡覺也要留個心眼。”村長媳婦一句一句地叮囑着,握着男子的手慢慢地放開。
夜暝痕走在前面,藍暖玉和村長的兒子走在他的旁邊,待走遠些,他将一張符咒放在男子手中道:“我送你回妖界,我去我的宮中,我母妃看到符咒自然會讓你進去。”
“是。”男子答道。
三人看似過河走出小漁村,但其實隻是夜暝痕的障眼法,村民們剛散開,他們便又返回去,男子甚至還和他的爹娘擦肩而過。
隻是縱使他就在他們身邊,卻不能開口喊一句‘爹娘’。
妖界的入口在小漁村的後山,藍暖玉生怕遇到洛小妖也不跟進去,就在門口等着。夜暝痕很快出來,之後兩人一同出了小漁村。
村外的景象一日不如一日,一日比一日來的荒涼,去到小漁村之前,勉強還能看到一條集市上一群又一群的乞丐,現在那幾個可憐的乞丐已沒了影子。
“夜暝痕,這還是那個鳥語花香的魏城嗎?”藍暖玉問道:“太可怕了,簡直是下一個匋蠻。”
夜暝痕看看她,問道:“冷嗎?”
“倒是也不冷。”藍暖玉笑道:“我可是暖玉,不會冷。”
亂風四起,青石闆上揚起塵埃萬丈高,夜暝痕一手一個轉身站在藍暖玉前面,一個淡藍的護盾形成一個巨大的屏障,将兩人圍在其中。
“風花劍拿到了麽?”夜暝痕凝神問道。
“拿到了。”藍暖玉點點頭,她踮着腳要去看夜暝痕的身後,卻是什麽都沒有看到:“怎麽回事?怎麽會忽然起亂風?”
夜暝痕道:“那便好。小心些,這風不太正常。”
塵埃落定,夜暝痕把那到屏障散開,忽見前面蹲着一個小女娃,小女娃哭得很傷心。隻是她背對着他們,看不清楚樣子。
“一個小娃娃在這麽個地方,若是碰到沒東西吃的乞丐,那可是會很危險。”藍暖玉說道:“我們過去瞧瞧?”
“嗯。”夜暝痕點頭快步走過去。
藍暖玉率先蹲下身子,但她經曆過黑熊的事情後,還是留了個心眼,距離小女娃的位置有些遠,還将風花劍握在手上。
“哇哇哇……”小女娃紮着兩個小揪揪,小揪揪随着她抽泣而忽閃忽閃。
藍暖玉柔聲問道:“小妹妹,你是哪家的孩子?怎會一個人蹲在此處,你家人在哪?”
小女娃擡起沾着泥巴的臉,藍暖玉才覺得有些眼熟。
這不是那個晉雨文嗎?
夜暝痕和藍暖玉對視一眼,盡管這小娃娃之前摔狗,欺負自己的弟弟,但他們也不至于和一個孩童過不去。
藍暖玉抽出一條絲帕擦擦她的臉說道:“莫哭了,你娘在何處?我們送你去找你娘。”
晉雨文哭着,口齒不清地應道:“西瓜村。”
“西瓜村?”藍暖玉頓了頓,又仰起頭問道:“夜暝痕,魏城有個西瓜村?”
“她說的是辛家村。”夜暝痕抱着長劍若有所思,他道:“辛家村在五年前已經被屠村了,據說是因爲弑君。”
藍暖玉像是聽到了一個鬼故事,一個五歲的娃說出一個自己還未出生便被滅的村子,怎麽就那麽讓人覺得瘆得慌呢?
她道:“你說的可是辛家村?”
小女娃用力點點頭。
他們幫她是一回事,但是也得弄清楚來龍去脈。藍暖玉又問道:“那你怎麽會自己跑到這裏呢?”
“爹娘趁着雨文睡着……嗚嗚,帶着弟弟去辛家村了。”晉雨文說的頭頭是道。“我想要去辛家村找爹娘。”
夜暝痕眼睛一眯,沒有再問下去。
他道:“你知曉辛家村在何處?”
“知曉,隻是風太大。”小娃娃揉着通紅的眼睛,又從兜兜裏取出幾塊餅子。“娘留在屋中的,你們可能帶着我去辛家村?我看到幾個大妖怪,我害怕。”
藍暖玉覺得眼前這個小女娃才是五歲孩子該有的模樣,之前看到的那幾幕都不像是一個孩子會做出的事情。
“好,我們帶你去。”夜暝痕摸摸晉雨文頭上紮的小揪揪,小女娃起身便用雙手握住了夜暝痕的一個指頭。
夜暝痕不然地抽回手,但晉雨文用可憐兮兮的眼神望着他,像是在告訴他:‘你要是不拉我,我便哭給你看!’
“你便讓她拉着吧,萬一亂跑,我們還得去找。”藍暖玉也跟着小娃娃起身,晉雨文也用一隻手拉住藍暖玉。
“小雨文也想拉着仙女姐姐。”
藍暖玉沒有拒絕,朝着晉雨文笑笑道:“好,你說什麽都好,隻要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對不起姐姐。”晉雨文很開心,拉着夜暝痕和藍暖玉走在中間,時而跨大步,時而蹦蹦跳跳,還吵着要藍暖玉和夜暝痕用力拉着她,讓她在中間蕩秋千。
晉雨文似乎真的識得去辛家村的路,每每遇到岔路,總是能提醒他們走哪邊,還能說出來另外一條路是去何處。
藍暖玉深深覺得,若是沒有夜暝痕一路,她說不定會被這個小娃娃拉去賣了。
“你還真是知曉辛家村在何處?”夜暝痕問道:“這條路我來走過七八回,還不知辛家村就在此處。”
“辛家村就在這,隻是變成了一座寺廟。我聽阿娘和我說,辛家村死了好多人,所以這個地方就算變成廟宇,半夜也會有厲鬼跑出來,專門吃小孩的心。”晉雨文聲色并茂地說着,絲毫不體會藍暖玉瑟瑟發抖的心。
“你娘也真是的,怎麽能這麽吓唬小孩。”藍暖玉說道:“小雨文,你知曉你娘親他們來此處作甚嗎?”
“不知道。”晉雨文搖着頭說道:“到了,你們你同我一起進去吧。”
夜暝痕看着黃澄澄的圍牆,心裏一種不舒服的感覺打在心上,他猛地一拳打在胸口上:“怎麽回事?”
身體的異樣隻是一瞬間,當夜暝痕的拳頭放下時,又恢複回原來的樣子。
“夜暝痕?”藍暖玉問道:“你沒事吧?可是這個廟宇對你有威脅?不如這樣,你在外面,我和她進去便好。”
“無妨,一起進去吧。”夜暝痕揮揮手,兩人才走進去,小女娃便放開他們的手往屋中沖,一下子便沒了蹤影。
藍暖玉追進去道:“晉雨文!晉雨文?”
一尊高大的泥菩薩在屋中最正的位置,笑容詭異地看着他們,藍暖玉不由地多看了幾眼,又朝着菩薩拜了拜道:“菩薩莫怪,我們來此爲找人,還請菩薩莫要見怪。”
說完,她又在整個屋中找了一遍,連旮旯角落都找了,晉雨文卻像是憑空消失一般不見了。
“晉雨文呢?沒在這?”夜暝痕跑進來問道。
藍暖玉搖頭道:“沒有,我明明看見她跑進這裏面,你也看到了,對嗎?”
“嗯。”夜暝痕圍着屋中看了一圈,沒有發現一點點破綻,就算是妖精要跑,那也會在空氣中留下妖氣;仙人消失會留下仙氣,人就更不用說了,動靜更加大。
夜暝痕的結論是:晉雨文還在這個屋中,但是躲起來了。
“哈哈哈,你們終于來了,可真是讓我好等呐!”
藍暖玉迅速退到夜暝痕身邊:“國師?”
“哈哈,藍姑娘,好記性。躲這麽多年,再多躲幾年多好,偏偏要跑出來送死。”
屋中的菩薩眼睛忽然睜開,放在胸前的手朝着兩人扔出十多顆飛針,夜暝痕擋在藍暖玉前面揮動雪月劍,一顆不落地反打回去。
“不錯。功夫倒是有點長進,就是腦子不長,那又有何意義?”國師的聲音說完,菩薩的蓮花座旋轉起來,無數蓮花瓣直直地朝着夜暝痕劈飛過去。
在夜暝痕阻擋之時,一條紅綢從外面飛旋沖進屋中,一把劍朝着夜暝痕的後背直插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