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子從兩人拉扯着的手臂下鑽出來,她梳着一撮高高的馬尾,對着夜暝痕莞爾一笑說道:“夜先生,五年不見,不同學生叙叙舊?畢竟……抱過人家,可是要娶人家的。”
“苗苗,你怎麽還是這個樣子。怎會女子都不懂得廉恥二字!”一個女子訓斥着她,又連忙給夜暝痕道歉:“夜山長,苗苗她也是見到您回來,樂呵得忘了形,你也莫要怪她無禮。”
苗苗将女子的話無視,看到兩個婆娘一人拉着夜暝痕的一隻手,三下五除二便将她們的手拍下。她甜甜地問道:“不知先生打算去哪家?”
“苗苗?”夜暝痕看着眼前這個比他的腰帶還高出半個頭的女子,驚訝道:“苗苗都長這麽大了?”說着,他彎腰用手在膝蓋處比劃了一下道:“我記得我最後一次見她,大概就這麽高,這一轉眼都成大姑娘咯。”
苗苗她娘搖着頭回答道:“是啊,大姑娘還是不讓人省心。”
“先生先生,所以您今日要去誰家?”苗苗期待地問道。
桃嬸道:“自然是我家,藍姑娘,你說,你要去誰家?”
“藍姑娘來我家。”
“我家!我家!”
“别争了,夜山長不走,一人家去一天。”
“對對對,莫要急着走,一個人家住一日,最好不過。”
……
夜暝痕擺擺手,示意他們莫要說話,待聲音小些,他道:“我們待不了太久,明日便要啓程。”
“多留些時日吧!”
“是啊,夜山長。”大夥紛紛附和。
桃嬸大聲道:“我們這些鄉村野夫懂得什麽,夜山長和藍姑娘幹的是大事,我們莫要耽擱了人家。”
這話一說出來,大夥覺得也對,眼中滿是失落。他們都想要夜暝痕去自己家吃個晚飯,當做簡單的謝禮。
藍暖玉站在黑熊身邊道:“我倒是有個主意。”
“藍姑娘請說。”
藍暖玉說道:“小漁村一共就十幾戶人家,不如每戶都把自己家的桌子凳子搬出來,然後每家做一道最拿手的菜肴,然後大夥一起在外面吃,如何?”
“我覺得可以。”夜暝痕想想同意。
“這個主意好,還是藍姑娘聰穎過人。”
夜暝痕看到大家都同意說道:“那便這麽辦吧,大家夥回去準備準備。”
桃嬸也同意,不過她還道:“夜山長,舟車勞頓,不如去我家歇歇?”
“哪成,自然是去我家。”
……呃,又來了。
夜暝痕咳嗽幾聲說道:“歇息便不用了,我們随意在小漁村走走看看,都散了吧。”
“好吧,好吧。”聽到夜暝痕拒絕之意,大家也不好再多留,都回家去準備今日的晚飯去了。
太陽已日落西山,星星慢慢爬上天幕,靜谧的夜裏還能聽見幾聲蛙叫,這倒是讓夜暝痕欣喜萬分,這說明小漁村絲毫沒有被外界的那些紛擾打擾,比自己的預期要好得多。
“五年,都不知道師父的衣冠冢會變成什麽樣。雜草叢生?不會連路都找不到了吧?”藍暖玉的心裏有些愧疚。
夜瞑痕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像是這樣就會把勇氣傳給她。他說道:“放心,有我。真要雜草叢生,我幫你開路便是。”
村裏到後山并不遠,他們走了一小會兒便看到視野最好的地方有一座衣冠冢。那座衣冠冢在最高的地方,像是一個傲然挺立的守衛。
夜暝痕看到衣冠冢旁邊有一個佝偻的身影,他道:“有人。”這話很平淡,沒有一點點威脅感。
“什麽人!”藍暖玉詫異地拔出竹棍,月光照在竹棍上,竹棍發出晶瑩的碧綠色。
“哎,你别聽到有人便這麽大反應可好?”夜暝痕用手中的劍推開她的竹劍,“看起來像是一個老人。”
“哦?老人大晚上到此作甚。”藍暖玉雖然疑惑,手中的竹棍倒是收了起來。“既然是老人,那黑熊便先躲躲,吓到人可不好。”
黑熊很通人性,它聽完藍暖玉的話便躲在黑暗中去了。
夜暝痕忽道:“讓九萌陪着它吧。”
藍暖玉按照夜暝痕的意思将九萌放出來,讓它去陪着黑熊。
走過去了幾步,藍暖玉忽然停下腳步。
夜暝痕問道:“怎麽?”
藍暖玉一個轉身,手中的竹棍按到夜暝痕的胸前:“你還是不信它。”
“是。”夜暝痕也不否認,“小心些總沒錯。”
“你總是沒錯。”藍暖玉收回竹棍恨恨道。
夜暝痕吐出口氣,這小娘子又莫名其妙的生氣。他回頭看一眼黑熊的方向,又跟上她的步伐。
兩人才走近,便聽見老人對着衣冠冢說話。
“你說說你,怎會還沒有我活得久,我是該笑話你呢,還是笑話你?不過我也快入土咯,哎,到時候也不知可會有人幫你掃掃門口。”老人一手扶着拐杖,回頭看看衣冠冢旁邊的一塊石頭,剛要坐下去,關節發出‘咯嗒。’的聲音。
“哎呦。”老人趕忙反過手去摸後腰。
藍暖玉趕過去扶住老人,老人也不拒絕,待坐在石塊上,老頭才擡頭道:“苗苗,你可真是乖。可你來此處作甚?快回家去,你娘該着急了。”
“苗苗?”藍暖玉指指自己道:“我是藍暖玉,你是教書老先生吧?”
“哦,你是藍暖玉。”老先生點着頭。“過來坐,莫要站着。今日我便同你們說說風花雪月,可有意思咯,我最近才想起來。”
藍暖玉可不是來聽什麽風花雪月的,她想和空師父說說話,順便來打掃一下師父的家門。“老先生,我師父這前門可是你日日在打掃?”
“是啊,自家還是要收拾幹淨才舒服。”老先生回答。
什麽自家,這是師父的衣冠冢,這個老糊塗。
“多謝先生。”藍暖玉理所應當道謝。
這一句兩句似乎沒有什麽大的毛病,若是夜暝痕不搭話的話,的确如此。
奈何夜暝痕走向前,恭恭敬敬地行禮,之後道:“老先生知曉藍暖玉是何人?”
“小龍,你可是傻了?這是苗苗啊。”老人放開藍暖玉的手說道:“今日要講講風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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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藍暖玉。
她想解釋的,但是看到老人笑得很開心,她沖夜夜暝痕聳了聳肩。
藍暖玉來此處不容易,定是有千言萬語想要說的,隻是人一多,她很多想說的話都沒辦法說出口。
夜暝痕走過去,問道:“老先生,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送你回去?”
老先生氣得站起來,他道:“你這調皮猴子是在說我老?我不老,我還能上山砍柴,你信不信!”
夜瞑痕無奈:“老先生……”
“你還叫我老先生!你不信我能上山砍柴!我不老!”老人跟夜暝痕急了。
夜暝痕隻得順着他的意說話:“信信信,我信你能上山砍柴,還信你能圍着小漁村繞好幾個來回。”
老人聽到滿意的答複,高興地打開腰間挂着的葫蘆喝了一口。
不過夜暝痕知曉葫蘆中裝的是茶不是酒,私塾的老先生從來不喝酒,反而最喜歡品茶。
故,每次夜瞑痕會小漁村,總是不會忘記給他稍上一些各處的好茶。
“算嘞,你們早些回家,莫要讓家裏人出來找才是,我先行一步。”老人慢吞吞将葫蘆挂在腰上,雙手扶住拐杖,用力站起身,嘴裏唱着小曲子:“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蜿南之巅,月下繁花從簡……”
“曲子倒是不錯,曲好聽,出自誰人之口,總是能聽下去。”
藍暖玉正要打掃一下,卻發現此處确實是被老人打掃過,到處都幹幹淨淨,碑文上的紅色染料未幹,興許是白日裏下過雨的緣故。“現在打掃也省了。”
夜暝痕對着了哦人離開的方向低身行禮,說道:“多謝老先生。”
“多謝老先生。”藍暖玉也學着夜暝痕的動作欠身道謝。
禮畢,藍暖玉和夜暝痕才轉身面向空師父,前者拍拍衣裳的下擺跪在地上,後者則是看着空師父面容滿是敬佩。
“我去那邊等你,”夜暝痕看着藍暖玉的後腦勺說道。
藍暖玉沒有回頭,她隻道:“你是師父的好友,不說些什麽了嗎?”
“不說了,我同你想說的都一樣。”夜暝痕看了一眼墓碑,走到了遠處。
藍暖玉擡平雙手,合掌,再趴在地上磕頭,一共重複了三次。
“師父,原諒徒兒現在才來看你,徒兒……”藍暖玉跪在地上目視着碑文上的字,心中有千言萬語,終究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不能哭的,師父從來都不喜歡看見自己哭,自己每次一哭,師父便端起那盞隔夜的茶水飲下,再重重地歎一口氣。
藍暖玉吸吸鼻子,傻笑道:“師父,這天有些涼。嘿嘿嘿……師父,我來看你了,前些日子實在是抽不開身,你可莫要怪徒兒。師父不愛喝酒,我給你備了各處的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