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那些下丨賤的東西,他們找不到吃的,什麽都做得出來。不哭了不哭了,你們兩個以後也莫要單獨出來,聽到沒有?”女子見兩個孩童鄭重其事地點頭,才把他們攬進懷裏,警惕地擡頭看看四周。
藍暖玉趕緊把頭收回。
“這小娃娃小小年紀,怎會心思如此歹毒?對這麽小的小狗都下得去手。”藍暖玉又看了一眼,女子已經一手抱起女娃娃,另一隻手将小狗的屍首捏在手中,對着男娃娃道了一聲:“不哭了啊,你是男娃,别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以後你要多多照顧你姐姐,聽到沒有?”
男娃支支吾吾地應着,也聽不出來他說的是“是”,還是“不”。
藍暖玉在探出頭時,看到女子手臂裏抱着着的小女娃正在偷笑,倒是那個跟在女子身後的小男娃,一路委屈巴巴地癟着嘴,一直不斷地擡頭看那隻小狗。
客棧的門被重重地關上,藍暖玉依稀聽見屋中女子說道:“現在這個世道,可容不得浪費。這狗小是小了點,煲湯給娃補補身子還是不錯。”
“唉。”藍暖玉看看地上的那灘血:“這孩子是那個蓮兒姑娘和晉掌櫃的孩子,叫什麽來着?”
“晉雨文。”夜暝痕道:“看樣子那女子對這個孩子還不錯,可似乎沒有好好教導。”
“這孩子心思太過于歹毒,若是無人引導,怕是日後終成禍端。”
“嗯,不過紫魏已經成了這番景象,還能禍端到什麽地步。”夜暝痕拍拍藍暖玉的衣裳:“走吧,我們下山來,可不能多做停留,還是要盡快趕回去才是。”
紫魏城中能動的東西皆已經成乞丐的腹中餐,就連籬笆牆上的黏土都有人食之,除了不敢人食人,别的活物已經找不到一隻。
“看這樣子什麽都沒有,除而了賣符咒的鋪子,便什麽都沒有了,還不如蟬瑄山呢。”藍暖玉将自己本打算花光的銀子捏在手中,剛拿出來又想起乞丐打劫,趕緊把銀子往懷裏一揣。
夜暝痕以爲藍暖玉是要将銀子還給自己,美滋滋地伸手去接,卻是落了個空。他卑微道:“你看,這什麽都買不到。”
“是啊,這魏城比我想象的荒涼,先回去吧。”
藍暖玉和夜暝痕随意走了魏城的幾條街,實在是沒有什麽好逛的,此時的魏城就是一座死氣沉沉的鬼城。
“要不回小漁村看看?”藍暖玉摸着竹棍上帶着的玉佩,“師父在東邊小漁村那麽多年,現在魏城鬧成這個樣子,我有些不放心。”
“小漁村和皇城郊我走的時候留下了法寶,應該不會有事,但是你若是想回去看看,我們便回去看看。”
“五年了,我一直在蟬瑄山,是時候回去看看。正好清明,我想和師父說說話。”
“好,我們回去看看。”
夜暝痕帶着藍暖玉原路返回,爲避免妖術将國師引來,他們沒有禦劍,卻在一口水井旁邊看到早上摔狗的小女娃。
小女娃和小男娃坐在水井的亭子裏面,兩人手中各端着一個小瓷碗,一個彪形大漢站在門口,大概是看護他們的人。
“碗裏的是今日那隻小狗的肉吧?”藍暖玉有些揪心,小娃娃面無表情的将狗摔在地上的樣子,深深印在她的腦袋裏。
夜暝痕看出藍暖玉的心思,他道:“在這個世間很多事都是無奈,她還隻是一個孩子,何必較真?”
“兒時偷針,大時偷牛,小娃娃現在不好好教可不行。雖說此時是亂世,可就算是亂世,也不能将心中的善良給丢棄。”藍暖玉看着孩子啃着沒有什麽肉的骨頭說道:“夜暝痕,你知道嗎?其實我在想,我們跑到蟬瑄山躲了五年,不知是對還是錯。”
“若是我們不躲起來,恐怕就被國師炖了,連喘口氣的餘地都沒有。我們這不是慫,而是卧薪嘗膽。世間不是有一句話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夜暝痕看着藍暖玉的樣子,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失敗。
她想做的事情,想要的結果,好像自己從未真正的給過她。
若自己是妖帝,那該多好?
這個自己從未想過的念頭在這個時候冒出來,夜瞑痕搖着頭,一遍遍告訴自己:這不可以!
那些妖界的争權奪利,他沒有興趣參與其中,興許不是沒有興趣,而是不敢。
藍暖玉看到那個小女娃在小男娃回過頭之際,一勺子便戳進小男娃碗中,将那塊包了一小層肉丨絲的骨頭喂進自己嘴裏。
“這個小女娃娃,真是太不像話了,連自己弟弟也欺負。”藍暖玉說着就要上去教教那個小女娃做人的道理。
“回來回來,你沒看到那個站着的男子?”夜暝痕拉回藍暖玉道:“冷靜冷靜,在這種地方,隻有一人看着他們,那個男子定是有了不得的本事。”
“可是,你看看她!”藍暖玉看小女娃沒有一點女娃娃的樣子,一口便把那骨頭塞進口裏,就連骨油都沒有剩下。
另一邊小男娃看看碗,又呆呆看看那個小女娃,“哇”一聲又哭出來。
“漢子回過頭,看到那小女娃靜悄悄吃得很認真,反而那個男娃娃哭哭啼啼,手中端着那碗白米哭得撕心裂肺。
“莫吵了!”男子聽到小男娃的哭聲好像很煩躁,伸手就擰住他的耳朵,“你怎會越來越不聽話了!你瞧瞧你姐姐多乖,你再看看你,莫要再哭!否則我用漿糊把你的嘴封住。”
小男娃被男子一吓唬,立馬閉嘴不出聲音,眼睛裏的眼淚水卻沒有收住,像是兩條小河一直往下淌。
他吸吸鼻子将那碗白飯捧起,嘴搭在碗邊,用勺子往嘴裏趴了幾口飯,就這麽眼淚和着白飯吃,那小樣子藍暖玉看得都心疼。
倒是他的那個姐姐,待那男子罵罵咧咧地轉過身子,笑得很是開心。
“這孩童心機太重。”夜暝痕看藍暖玉氣得捶胸遁地的樣子,說道:“你想要去同她說說話嗎?”
“我想教她做人。”藍暖玉看着小女娃氣呼呼道。
夜暝痕點點頭道:“你去同她說,畢竟是個孩童,莫要把人家吓哭。”
“喂,夜暝痕,你别把我想的這麽兇可好?”藍暖玉說着,夜暝痕已經走過去。
不知他同那個男子說了什麽,男子回頭看看藍暖玉,又打量着夜暝痕,還是同夜暝痕走到一邊。
藍暖玉見到現在是時機,便走到小女娃面前道:“小妹妹,那骨頭可好吃?”
女娃看着藍暖玉愣了愣,一轉笑顔,甜甜地叫了聲:“姐姐。”
女娃的樣子天真可愛,忽閃忽閃的睫毛像是兩把小扇子,裝着浩瀚星辰的大眼睛看得她心都要化了,頭上紮着的兩個羊角辮,更是增添稚氣。
男娃怯生生地低着頭,連打個招呼的勇氣都沒有。
“你叫什麽?”藍暖玉蹲下身子摸摸男娃娃的臉,男娃娃便躲到女娃身後。
“姐姐,他叫晉土。哈哈哈,我叫晉雨文。”女娃見男娃不出聲,幫他答道:“他不喜歡說話,姐姐。”
“哦。”藍暖玉在心裏想着要如何教一個孩童,可是自己也沒什麽經驗,怕說的太深奧,他們聽不懂,說的太直白,又怕吓到他們。“你覺得小狗如何?”
女娃娃想想道:“小狗可愛。”
“是啊,那你早上将它……”藍暖玉組織着話,到底要如何說才不太過于生硬。
小女娃沒有一點點愧疚,她反而笑道:“姐姐,我早上帶着小狗出來曬太陽。”
“不不,雨文,你早上将小狗舉過頭頂,又摔在地上,我都看到了。”藍暖玉還想繼續往下說,結果小女娃将她的話打斷。
“姐姐,那小狗養着也是要吃食的,不如我們将她吃掉,還能剩下糧食。”小女娃的這番話,很難想象是從一個五歲的孩童口中說出來的,藍暖玉愣了愣。
藍暖玉清清嗓子又道:“那他呢?他不是你的弟弟嗎?”
“阿土啊,他是我弟弟啊。”小女娃并不否認。
“你阿娘沒有教過你要懂得謙讓嗎?本來你們碗中都有骨頭,爲何你要将他碗中的奪了去?”藍暖玉悉心引導着,将小男娃拉到小女娃面前道:“你看看他多小,你便不能讓着他一點?哪有以大欺小的道理。”
小女娃絲毫不驚慌,她又說出一句讓藍暖玉險些吐血的話:“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活于世間,能者得而居之。他自己不行,關我何事?我何須讓他,又憑什麽讓他!”她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臉上一點多餘的表情都沒有,依舊是一臉的無害。
“你真是五歲的娃娃?”藍暖玉實在不相信這些話是眼前這個還沒自己蹲着高的娃娃說的。
“是啊。”小女娃笑嘻嘻的,待她看到那個漢子轉過頭,便眼淚汪汪地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