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因爲幾張照片需要的慰問儀式，在第二天的太陽升起後不久，在還殘留着狂嘯的晨風的雪山上徐徐拉開了帷幕。
華夏一家親，最爲直觀的體現就是，隻要一起吃過一頓飯，彼此之間的距離就被無限拉近。這種距離的變化，在這座彼此不關乎利益的雪山之巅，體現的尤爲明顯。
晚飯一場，早餐一頓，短短兩頓飯的功夫，慰問團的代表們就跟不少官兵聊到了一起，比起照片中能夠容納的那集中起來還似乎有些單薄的慰問物資，交淺言深的對話才更能體現此次慰問的意義。
隻是，沈耘此時的心情卻不是那麽好。
強顔歡笑地陪着完成了這簡單的儀式之後，沈耘走到田新亮的辦公室裏，拉過一張凳子，趴在了有些陳舊的辦公桌上。
昨天晚上的救援行動到現在還讓沈耘耿耿于懷。
損失了一輛運送物資的車不算什麽，但車輛打滑的時候，吳班長因爲雙腳打滑跌在地上，回來的時候還硬撐着，直到半夜受不了，才發現是骨裂了。
一名意志堅定，經驗豐富的老邊防，就因爲自己的判斷失誤，在未來的幾個月内都隻能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雖然還沒有及時通報情況，但如果骨裂嚴重的話，隻怕吳班長的軍旅生涯，反而要先于已經内定要被放走的張亮子結束了。
無論對大王頂哨所，還是對吳班長本人，這都将是最爲沉重的打擊。人才稀缺的哨所失去了一名優秀的骨幹，而一名真正的軍人，失去了他衷愛的軍裝。
一想到這裏，沈耘就莫名的煩躁。雙手在桌子上放了又擡，似乎完全找不到一個合适的地方來放它們。
到最後，隻能如鷹爪一般，狠狠抓在自己的頭上。
上了年紀的辦公室門被輕輕推開，卻依然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沈耘沒有回頭，也沒有開口說話。他隻是以爲，是田新亮回到了辦公室。
隻是當進門的人走近他的身後，帶起的氣流中彌散出幾分熟悉的香味，而後一雙柔荑扣在他青筋崩起的雙手上，那刹那間的溫柔，終于讓沈耘有了些微的輕松。
“你怎麽來了？”
“是問我怎麽跟着來慰問了，還是問我怎麽找到了你啊？”
韓玉華溫柔的聲音裏帶着幾分嗔怪，倒是讓沈耘不得不暫時将昨晚的事情放在一邊，放松了自己的雙手，而後挺直了身體扭過頭。
“兩個都問問吧，都兩天了，人多，也沒好意思問。”
忽然冒出的這麽一句似乎還有些羞澀的話，倒是将韓玉華逗樂的同時，也終于讓沈耘暫時放下了心裏的擔子。
“第一個問題啊，純粹就是團裏的任務。咱們文工團本來就是幹這個的，而且這次規模浩大，團裏也需要出幾個有份量的演員不是。”
“至于第二個嘛，就更簡單了。今天早上你們很多人的情緒普遍不太好，就算跟我們說話，表現大都很僵硬。同時這裏忽然多了兩個昨天沒見過的戰士，你們的人又少了一個。所以肯定是出事了。”
這判斷，果真是好敏銳。更讓沈耘心驚的是，韓玉華對他的提醒：
“雖然我知道這是部隊的事情，但出事了卻瞞不過慰問團的人。我過來就是想問問原因，好幫你安撫慰問團。”
韓玉華當真是賢内助了。
若非他提醒，沈耘還一直沉浸在悔恨和檢讨當中，渾然忘記了這會兒最主要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以一個極爲困難的動作雙手抓住韓玉華的雙手，沈耘輕輕地說道：“謝謝。”
跟韓玉華詳細解釋了昨晚發生的事情，而後沈耘歎了口氣：“我也算是英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韓玉華莞爾一笑。
“這些年啊，就我知道的你的經曆，表現的太順了。這次雖然損失了一輛車，給部隊造成了損失，但對你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你總是将自己當做神一樣，現在知道了吧，其實你也是人。跌落神壇之後，你才會發現，其實你還有很多事情可以繼續完善下去。”
沈耘還是第一次見韓玉華這麽說教。
要知道一直以來，就連帶孩子，韓玉華都沒有這麽做過。
如果這換做另一個人來，這番說教還真不一定有什麽效果。但既然是自家老婆，那當然是另當别論了。略有開解的沈耘輕輕地拍了拍韓玉華的手背：
“放心就是了，我隻是因爲吳班長的事情有些自責。車的事，反而是小事。有你當心理醫生，再重的病也治好了。”
聽到沈耘這麽說，韓玉華再度笑了笑：“好幾年沒回家了，今年回去一趟吧。一心小學都開好幾次家長會了，一直想要你去當家長呢。”
提及小丫頭，沈耘臉上洋溢着寵溺的笑容。
作爲軍人的女兒，小丫頭從小就享受不到普通人家孩子那樣的父愛。這些年，跟小丫頭在一起的時間甚至還沒有半年。
如果可能，沈耘當然是希望今年能夠回家一趟，好好帶着小丫頭，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一起留下屬于他們一家人的足迹。
“等過幾個月，我盡可能請假。雖然有些事情不能透露，但是我既然在這裏，你應該知道往後一段時間，肯定會有其他的任務，隻有這些任務完成了，才有這個可能的。”
基層軍官數年不着家，真的隻是想要在部隊表現麽？
如果能請到假，誰不想回家去看看。沈耘還算是幸運的，當初結婚的婚假上級非常通融。
但更多的時候，不少基層軍官的婚假因爲戰備和生産任務，一拖再拖，拖得久了，有些姑娘都不得不忍痛放棄這段感情。
韓玉華眨眨眼，表示理解，回家這個話題，便再也沒有繼續的必要了。
“好啦，這會兒先去幫我安撫一下你們慰問團吧。不要刻意誇大事件，就說昨晚有個臨時任務出了點事情，有名戰士負傷了，至于其他，就不要細說了。”
感覺沈耘還要繼續裝羞澀，韓玉華在他脊背上狠狠拍了一把：“那你呢？”
“當然是寫檢讨，請求處分了。發生了這種事情，我這個帶隊的不承擔責任，難道還要戰士們來背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