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英各達坂，海拔就出現了斷崖式下降，不過當車輛下了國道，向綿延的大山中行進的時候，海拔再一次上升。
這種感覺如同将坐過山車的感受放大了很多倍，以是當猛虎營的官兵們下車之後，腦子裏壓根沒有什麽多餘的念頭，就一個字——暈。
不過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這片海拔依舊高達4600米的地方，此時居然有一個班的戰士在駐守。
聽到車輛的聲音，從一處坡地後繞過來，很是激動地對沈耘等人敬禮：
“首長好，邊防十二團某班奉命看守物資，請首長點驗。班長，吳傑輝。”
不知道這一班的戰士在這裏呆了多久，因爲從他們臉上甚至連他們的年齡都看不出來。
高原紅的臉蛋在黝黑的皮膚下變得不是很明顯，但幹裂的嘴唇和手上的凍瘡卻讓沈耘心裏都一陣顫抖。
看着他們，沈耘很是莊重地敬禮，而後點點頭：“辛苦了。”
吳班長咧嘴一笑，嘴唇上幹裂的口子裏瞬間滲出血絲。不過這絲毫不影響他的笑容：
“不辛苦，我們老早就從咱們軍區的報紙上看了，說猛虎營成軍一年就拿下了二十一軍的年終考核第一名。能夠爲這樣的部隊看守物資，是我們的榮幸。”
沈耘忽然就感覺鼻子一酸。
回想他的過去，獲取消息的渠道從電腦到電視，最後才輪到報紙。
但這裏的戰士，或許報紙是他們唯一的消息渠道。而且如果沈耘記得沒錯，猛虎營勇奪第一的報道，在西北軍區的軍報上也不過就是一個豆腐塊，可即便這樣，這位班長卻依舊記得。
“不，能夠讓你們看守我們的物資，才是我們的榮幸。吳班長，走吧，過去看看咱們的物資。”
顧不上身體疲憊，沈耘泛紅着眼眶，沖身後幾名骨幹點點頭，而後帶着他們跟在這一班戰士身後，往物資存儲的地方走去。
繞過兩個小山頭，沈耘身後的幾名骨幹力量都有些氣喘籲籲了。
一路上都不曾說話的吳班長聽到沉重的喘息聲，這才回過神來：“不好意思，首長，平時巡邏都習慣了，忘了首長們都是第一次來喀喇昆侖。這樣吧，咱們先休息一會兒，要到物資存儲的地方，還有一段路要走呢。”
沈耘點點頭，示意身後的軍官們坐下來休息，而他自己則走到吳班長身邊。
“老班長，來這多少年了？”
吳班長咧着嘴笑了笑，稍微有些泛黃的牙齒，赫然是他全身上下最白的地方了。
憨厚地笑容中，他給了沈耘一個不敢相信的答案：“快五年了。”
五年，沈耘沉默了。
五年時間，這位老班長隻是一級士官。算上新兵營的時間，這位老班長早就應該離開部隊了。可是他卻依然站在這裏，爲沈耘他們引路。
看着沈耘的表情，這位班長似乎明白了沈耘的心意。
“邊防苦啊，能适應環境的人本來就少，心甘情願留下的就更少了。我們哨所年年來人，也年年走人，一來二去，入不敷出。如果我們再走了，那就真的沒人了。”
似乎是說明，也似乎是慨歎。
但落在沈耘的耳朵裏，卻酸澀在他的心上。
當數年前他将自己的一切交給部隊之後，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名真正的軍人，配得上軍人這個榮譽稱号。
可是來到這裏，他才看到了一群真正的軍人是什麽樣子。
似乎感覺說這些話有些沉重，吳班長又換了個話題：“如果能夠看到首長你們來，說真的我們特别開心，這裏一年四季除了送物資的戰友之外，很少有人來。這次一來這麽多，咱們這片地方也算是生氣勃勃了。”
沈耘勉強擠出笑容：“老班長，等咱們點完物資，我跟你們去看看你們的哨所。到時候相互之間多走動走動。”
“那感情好啊，要是連長知道了，肯定高興的不得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了一陣子，看着軍官們休息好了，沈耘便提出繼續前進。
又走了約摸三公裏左右，存放物資的地方終于到了。
一個避風的山坳裏，孤零零地紮着一頂帳篷。帳篷的後頭，便是堆疊如小山一樣的物資。
說是物資，其實就是更多的帳篷和一些米面以及脫水蔬菜。這些東西将是猛虎營接下來一段時間内的所有消耗，而此時它們正整齊地碼放着。
“首長你看，這是一百五十頂帳篷，完全可以住下一個團了。還有這邊，是米和面，以及各種調味品和脫水蔬菜，足夠你們吃個把月了。”
“新鮮蔬菜軍區會隔兩周送一次，估計就這幾天的事情。其他的油料還有别的東西，能夠供你們用一周，後續會陸續送過來。”
在吳班長面前，沈耘似乎成了一個新兵，關于在這裏生活的一切事情，他都事無巨細地向沈耘講述着。
将所有的東西都記在腦子裏，當吳班長講完的時候，看着嘴唇上已經開始流血的他，沈耘滿懷歉意地指了指身後的帳篷：
“吳班長，咱們還是進去休息一下吧。”
依舊是憨厚的笑容，帶着沈耘走進帳篷。
嗅到帳篷裏有濃重的油料味，吳班長不好意思地笑笑：“夜裏不敢在外頭防火取暖，隻能把火盆子放到帳篷裏，這味道，熏人的很。”
沒有行軍床，地上鋪着幾塊厚厚的毛氈。
沈耘能夠想象，當火盆子燒一段時間後，溫熱的地面會立刻鋪上毛氈，然後幾個人擠成一團，在餘熱中迅速入眠。
帳篷裏也沒有炊具，隻是在角落裏幾箱方便面上堆着每個人的搪瓷飯盒。
沈耘忍不住問道：“班長，那你們平時怎麽吃飯啊？我怎麽沒看着燒水的家什？”
“嗨，哪裏用得着燒水啊，化開的雪水泡就行了。咱們哨所隻有一個高壓鍋，我們帶來了連裏就吃不上熱乎飯了。雖然這裏有火，但半生的水吃多了鬧肚子。高原上啥病都不敢生，生不起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