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幹事一直靜靜看着沈耘的動作。
尤其是沈耘最前邊的那幾句話,讓王幹事心中有許多觸動。
一個連隊的榮譽,是經曆了前前後後數十代人才能鑄就的。這個過程,充滿了鮮血與汗水。可是想要毀滅它,也不過就是幾個動作的事情。
趙飛相無疑觸到了沈耘最爲珍惜的東西。
所以當趙飛相被打倒在地,王幹事并沒有他是自己手下的兵,就對沈耘心生龃龉。或許,在他的心裏,趙飛相确實還夠不上一個軍人的标準。不知輕重,不分是非,更不明白部隊的精神所在。
烈日下,沈耘來到王幹事的面前,正要行禮,卻看到王幹事擺擺手。這是免了的意思,這個動作裏頭,到底蘊藏着什麽深層次的含義,沈耘不得而知。
不過王幹事接下來的話,很快便解開了沈耘心中的疑惑。
“趙飛相,你确實已經不太适合擔任新生軍訓的教官。從現在開始,你就回國防生宿舍,停止訓練,專心反省。至于商學院新生連的訓練事宜,交給沈連長暫時代理。”
沒有理會趙飛相趴在地上可憐兮兮的樣子,王幹事繼續說道:“同志們,這件事情,影響是十分惡劣。對部隊和學校的聲譽,都造成了嚴重的危害。我希望同志們能夠引以爲戒,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至于趙飛相會被如何處置,沈耘這會兒一點都不關心。那是學校和國防生黨委的事情。現在他需要關心的,是如何将扣在一連頭上的屎盆子掀開。
“接下來,沈連長,龔指導員,咱們該商議一下到底如何應對社會上愈演愈烈的輿論了。”
這個時候,顯然就不需要這麽多戰士在場了。
但是沈耘可不想他們就這麽輕松帶回去午休。
“全體都有,二食堂前邊,站軍姿。我不相信表白的事情你們不知道,戰友犯錯誤的時候,沒有前去阻攔。時候也沒有及時向上級彙報。你們的原則都去哪裏了?”
出了這種事情,沈耘心裏窩着一肚子的火。
他關心的不僅僅有一連的榮譽,還有國防生的名聲。趙飛相的身份早晚會被網友人肉到,本來在部隊名聲就不太好的國防生,如果在社會上再議論紛紛,那麽百姓對國防生到底還會抱什麽态度?下了連隊的國防生又會遭受什麽樣的鄙薄?
想想當初自己的艱難經曆,沈耘的眉頭就皺的越來越深。
“王幹事,這件事情,還是由你來拿個主意吧。說真的,我這會兒腦子裏一團糟。您也知道,我是國防生,也是一連的連長。我是真的不想看着國防生和一連的名譽全都爛在這樣一個混蛋的手裏。”
沉吟一會兒,沈耘還是将決定權交到了王幹事的手裏。或許這也是最好的選擇了。
畢竟王幹事在學校工作不少年頭,處理一些地方事務肯定比他倆谙熟。
對此王幹事并沒有意外。
他很喜歡沈耘這樣重感情有擔當的後輩,點了點頭,王幹事開口說道:“這件事情,真要妥善處理,肯定要有人出來承擔主要責任。沈耘,我希望你能夠發揚一回風格,将民衆的輿論引導到管理不善這方面。”
沈耘笑了笑:“王幹事,就算您不說,我也會這麽做。”
這樣主動的态度,引得其他兩人在愧疚之中,不停地贊歎沈耘識大體。
“那你準備怎麽辦?”
“輿論的引導,無非是将矛盾從一件事轉移到另一件事。隻要明确主體責任在誰,那麽百姓們自然會将注意力轉移。所以,就在今天下午,我寫三千字的檢讨。明天專門在二食堂那裏,宣讀一整天。”
“而學校适時發布聲明,說是因爲我的失誤,沒有及時刹住這股歪風邪氣,才導緻昨天的事情發生。我被降級擔任商學院的新生教官,軍訓結束後接受軍區處分。而趙飛相停止訓練,接受審查。軍訓事宜由您把控。”
沈耘的一字一句,都給王幹事和龔指導員帶來了極大的震撼。
這可不是鬧着玩,說出來的事情,最終都是要落實的。沈耘回去接受軍區處分,在他的軍旅生涯中就會寫下灰暗的一筆。對這樣一個有大好前途的青年,兩人忽然有些舍不得。
沈耘笑了笑:“你們就放心吧。咱們部隊又不是要一杆子打死人的地方。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咱們在民主生活會上經常說的一句話,難道就成了空話嗎?我相信,通過我的努力,将來我一定能夠将這一筆抹去。”
“就是有些委屈你了。”王幹事輕輕歎着,随即重重地拍着沈耘的肩膀。
三人回到南校區,并沒有理會依舊站在二食堂前邊的戰士們。比起這點身體上遭受的折磨,沈耘将要面臨的壓力,更加沉重。
三千字的檢讨,沒有敷衍,寫完之後已經到了下午五點。
新生們因爲各自輔導員的同志,歡快地休息了一整個下午。當然了,閑着無聊的時候,看着軍訓的教官們一個接着一個,站軍姿站到汗水從褲管一直滴落到地上,似乎也是一種發洩内心壓抑的好辦法。
翌日,當黎明的光輝灑在二食堂的鋼化玻璃天棚上,學生驚訝地發現,先前極爲出風頭的沈連長,居然孤身站在二食堂前邊那塊空地上,拿着一疊稿紙,在大聲地朗讀着什麽。
好奇的學生們紛紛湊了上來,他們迫切地想要知道,沈耘到底在做什麽。
前頭朗讀的内容,沒頭沒尾,雖然大家都能夠清楚這是沈耘在念一份認錯的東西。但到底說了些什麽,還需要從頭了解一遍。
耐心聽着,聽了整整十五分鍾,沈耘終于重頭開始念起。
“我沈耘,因爲自己的失職,向金陵大學的新生們緻意衷心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