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每個人的作訓服都已經濕透了,沒辦法,金陵的氣候就是這樣,天如籠蓋,地如籠屜,再加上空氣中高密度的水分,晌午即便是輕緩地走動,也會将前胸後背打濕,遑論戰士們這樣劇烈的運動了。
當作訓服也承受不住這麽多汗水的時候,終于,彙聚成滴向下低落。
這一幕幕看在眼裏,王幹事那個心疼啊。但雙方早就有協定,軍訓期間所有教官的日常作訓都歸沈耘管。他現在插嘴,那就是越俎代庖了。
“你們辛苦了。”看了半天,王幹事憋出這麽一句廢話。不過随即便醒轉過來:“走,現在就去新校區,找個沒有幹擾的地方,咱們簡短地開個會。”
王幹事沒有明說,但所有人都知道到底要說什麽。龔指導員下了口令,一行人在粗重的喘息聲裏,緩緩走向新校區。學生們還要跟上去的時候,沈耘回頭帶着幾分警告:“接下來的事情,需要高度保密,所敬告各位同學,不要因爲好奇心害了自己。天這麽熱,回宿舍好好休息吧。太陽曬多了對皮膚不好。”
如此走心的一句話,瞬間引得同學們大笑起來。
當然,大笑過後,還是乖乖聽從沈耘的勸告,沒有繼續跟着他們往前走。
新校區,體育館旁邊的一塊草坪上,戰士們和國防生一同圍坐成一個圈。這個地方足夠僻靜,爲了保證此次開會的内容不被外洩,沈耘将幾個排長班長撒出去,充當警戒。
到了這個時候,王幹事才厲聲說道:“趙飛相,給我滾出來。”
西邊一群人裏,一名臉色怆白的國防生低着走站起來,走到人群中間。雙手雖然緊貼着褲縫,但沈耘很清楚地看到,手指在無意識地起伏。顯然他的内心,這會兒帶着幾分惶恐。
看到他這個樣子,王幹事本想要怒斥幾句的打算瞬間化作憐憫,語氣也登時軟了下來:“說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趙飛相沒有說話,頭越發的低了。似乎沉默便是他最好的應答,而這個答案,卻并不是王幹事和沈耘想要的。沈耘就坐在王幹事身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這位上校目光中本來還帶着的憐憫,瞬間全都化作了憤怒。
“我讓你出來,是讓你跟大家說說,你到底做了什麽蠢事,不是讓你來表演低頭的。作爲國防生,難道連基本的立正姿勢都忘了嗎?擡頭,挺胸,收腹,收臀。那個手指動什麽動?給我站好了。現在你捧着鮮花給大一新生表白的勇氣到哪裏去了?啊?”
在沈耘眼中,王幹事這個人是相當矛盾的一個人。
對于國防生他既有慈父般的關懷,又有作爲上級首長的嚴厲。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态度,并沒有形成對立的統一。但這并不妨礙他在沈耘眼中,成爲一個非常可愛的人。
如果是沈耘自己,看到趙飛相這個樣子,肯定是過去直接一腳踢倒。但王幹事就是這樣嘴上兇狠地罵着,手裏頭卻按着要起身的沈耘。
趙飛相依舊是這個鳥樣,王幹事罵的更兇了。但似乎依舊無濟于事。
沒辦法,沈耘隻能沖王幹事低聲說道:“王幹事,還是我來吧。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動手,隻是想讓他看和聽一些東西。”
得到沈耘的保證,王幹事松開了按住沈耘的手。
沈耘緩緩地起身,沖着趙飛相緩緩走了過去。似乎心裏也清楚沈耘的暴脾氣,趙飛相低着頭,卻非常自覺地往後退。沈耘走一步,他退一步。終于退到了坐着的人前邊,退無可退,趙飛相才開始顫抖起來。
“九月十三号下午八點十分,地點新校區體育館西側的籃球場上。你趙飛相,帶着早就準備好的玫瑰花,趁着夜色來到正在集合等待你教授軍歌的學生面前。然後,單獨将尚琴琴叫到最前邊,你單膝跪地,拿出玫瑰花。在學生們的慫恿下,尚琴琴接受了你的鮮花。”
沈耘似乎是在訴說一個故事。文采算不得出衆,内容算不得精彩,寓意算不得高深。
但每一個字,都刺在了趙飛相心裏。
沈耘說完,從兜裏掏出一疊紙,“啪”一下砸在了趙飛相頭上:“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這張臉的辨識度究竟有多高?”
低着頭的趙飛相,終于開口說出了自從見到王幹事之後的第一句話:“我錯了。”
懦弱的聲音讓在場所有人心頭頓時都升起一陣悶氣。
而就是這樣一句,讓沈耘怒不可遏。先前還答應王幹事不動手的他,一個箭步沖上去,揪住趙飛相的衣領,雙手一用力,将趙飛相的身體甩了一個一百八十度。
随即瞪着眼睛,死死盯着趙飛相的腦袋:“你錯了?這就算認錯了?”
“整個金陵現在都知道,是我沈耘的一連來給金陵大學軍訓。整個金陵的人都知道,我沈耘的兵在軍訓期間向學生表白。如果現在僅僅是整個金陵的人知道,我沈耘也就認了。”
“但是你知不知道,現在網上那些人是怎麽說我的一連的?當兵三年,母豬賽貂蟬,饑渴,不要臉,給部隊丢人,兵痞子……我沈耘從來到這個一連,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帶着我的一連遭受這麽多的唾罵。”
“軍訓期間跟女學生保持距離,這話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啊,混蛋。”沈耘紅着眼睛,狠狠瞪着趙飛相。
似乎是被沈耘的話激起了心中那股子高傲,趙飛相忽然擡頭,怒吼一句:“我做了錯事,就由我承擔,和你的一連,沒有任何關系。”
沈耘忽然就笑了。他的手緩緩松開趙飛相的衣領,然後,笑着笑着,忽然狠狠地給了趙飛相一勾拳。看着倒在草地上的趙飛相,沈耘不屑地說了一句:“你這種人,真給國防生丢人。我這一拳,你要是不爽,盡管去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