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這絕對是個非常艱難的學習過程。因爲在部隊裏行之有效的那一套,在大學裏是基本上沒法用的。很多訓練的方法,懲罰的手段,以及交流方式,都不能用在大學生軍訓的過程中。
相當于就是将大家的綁縛一隻手,萬事隻用五分力。
沈耘并沒有厚此薄彼,哪怕是即将退役的戰士,這堂課也不允許掉隊。因爲他知道,任何一點差别化的對待,都是對這些戰士的蔑視和不屑。
一點一滴的學習過程中,竟然讓大家都忘記了,原來,時間都已經到了八月中旬。
宋钺如約把沈耘提到的兩個戰士給留下了,在黃祥濤和三連長羨慕嫉妒恨的眼神中,在這兩人激動不已的熱淚中,在更多即将離開的戰士們不舍和酸楚的情緒中。
當然,沈耘付出的代價,就是在即将展開的大學生軍訓過程中,不能出任何一點差錯。要帶着那所重點大學的贊譽和軍區首長的表揚,重新歸隊。
壓在沈耘肩頭上的擔子,越來越重了。
但是這一切,在沈耘心裏,都比不上送即将離開的戰士們重要。
今年團部沒有舉行什麽歡送會。有的隻是日複一日的訓練和默默的離開。隻是,沈耘不願就讓他們這樣離去,趁着大家在一起的最後一個周末,自掏腰包,從駐地附近的鎮甸上,買了不少食材。
炊事班的戰士們自然甘願接受這個特殊的任務。
一個簡單的歡送會,歡送的對象是一連即将複員的十三名老兵。到現在爲止,沈耘和他們一起的生活,也僅有一年時間。但這足以讓他和這幾位戰士結下深厚的友誼。
梁紅兵,他初來一連之後帶隊的三班長。雖然早就轉了士官,但是,他的服役年限已經到了。沈耘也希望他能夠留下來,然而,梁紅兵終究還是決定要離開。
他的孩子已經四歲了,上幼兒園一年,家裏全靠父母和老婆撐着。他那點工資,對一家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麽。梁紅兵是個很顧家的男人,他不願家裏人再這麽勞累。
所以,大哭一場之後,他還是選擇了複員。
了解了情況的沈耘并沒有作過多的阻攔,好男兒志在四方,并不是說軍營就一定要呆一輩子。隻要身上還有軍人的靈魂,哪怕走到哪裏,都是響當當的好男兒。
池城。這個喜歡韓玉華的家夥,說起來比沈耘還要小兩歲。但是軍齡比沈耘還要多一年。池城的軍事成績在連裏隻能算中等,所以撈不到轉士官的名額。
不過這小子倒也看得開,用他的話來說,自己就不給一連拖後腿了。
還有幾個,當沈耘看他們的面孔的時候,心裏就有說不出的愧疚。到最後,還是沒有将他們留下來。
一場沒有主持人的歡送會,然而并沒有因此就冷場。
号稱文藝荒漠的一連,難得出現戰士們争相表演的時候。當然,就算是這樣,也不能改變他們唱啥啥走調的事實。
從晌午到傍晚,好菜好飲料沒有中斷過。即便沒有酒,可是每個人的心裏,都醉了。當最後一個戰士上台表演結束,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到了沈耘身上。雖然他低着頭,但是他可以感覺得到。
龔指導員忍不住拉了拉他。
可是,沈耘面對這樣一個沒有台的舞台,心裏卻有說不出的畏懼。
最終,還是拗不過。他知道,其實今天,自己逃避不了。就算逃得了,還有明天,後天,大後天。逃得了這一批,還有下一批。
作爲目光的焦點,沈耘走到空地中間。
看着即将離開的十幾名戰士,沈耘忽然擰開了一瓶飲料,一口氣喝完。這才歎了一口氣:“我對不起你們。”
“真的,我想把你們每個人都留下來。如果可以,我情願我面對的永遠都是你們,帶着你們一起訓練,一起玩樂,一起演習,一起打仗。但是,我做不到。最終還是要你們這些人離開,我這做連長的,沒用。”
聽到沈耘的話,終于有人忍不住,還是流出了淚水。
其實沈耘眼眶早就紅了,隻是他一直忍着。但這個時候,聲音也已經變了味道。
“不要哭。因爲你們也知道,哭也沒用。我希望你們離開之後,還記得,自己曾經在這裏,留下過你們的痕迹。如果生活有困難,直接來找我,不要不好意思開口。記住,一連,是你們人生中第二個家,這裏,永遠都有你們的親人。”
戰士們早已經泣不成聲,沈耘知道,如果自己不再說點什麽,他們估計能哭到明天早上去。
“全體都有,《送戰友》,預備,唱。”
傷感的歌曲,和傷感的心情。似乎一切都很搭配,終于,在歌聲結束,大家還是停止了哭泣。
跟着沈耘将桌上的一應吃食全都消耗幹淨,又紛紛動手收拾殘局。終于,還是趕在熄燈号之前将活動室收拾的幹幹淨淨。
目送戰士們一個個回宿舍休息,沈耘這才跟龔指導員回到房中。
“老沈,這一回,花銷不少吧。我這裏有一千,你拿着。”龔指導員從包裏掏一掏,拿出一沓錢來伸到沈耘面前。
沈耘愣了愣,随即失笑:“行了行了,就你這仨瓜倆棗,還不夠今天的菜錢呢。還是拿回去還嫂子買件衣裳,也省的讓她知道你這麽闊綽,往後把你工資卡都給你收了。”
“喂,你工資也不比我多好吧。今天這麽一回,少說也是兩個月工資。這剩下半個月,你喝西北風去啊。”
“嘿嘿,我現在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你身後可是好幾張嘴呢。行了,收回去吧。老實告訴你,就今天這事兒,再來三回無回,照樣吃不窮我。别忘了我還有稿酬呢。還有,這事兒我可對外說是坑了司務長,你别說破了。往後該幹嘛就幹嘛。”
龔指導員看着沈耘,忽然就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