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長程天鑫今天心情不是很好。
剛才到團部開會,開到一半了,忽然聽團長經過團黨委研究,決定會議增加一項議程。程天鑫的心裏忍不住一陣開心。
不用團長繼續說,他也知道接下來要宣布各營的連排長調動名單。畢竟眼看着複員潮就要來臨,一些崗位的人事變動自然要早一步進行。
這樣不僅能夠順利交接,也可以讓調動的同志早些熟悉新任的崗位。
他是比較期待的,因爲自己看重的幾個班排軍官都被自己上報了,而且,通過的可能性近乎百分之百——那都是在曆年在全團大比武的時候相當露臉的好苗子。
來之前他就拍着胸脯跟好幾個軍官保證過,此行就算是死皮賴臉也要将他們留在部隊。
結果,還真有這麽一個,沒被選上。原因無他,居然空降了一個國防生來,頂替了他看好的那個排長的位置。
國防生,這玩意到底是怎麽被塞到戰備師來的?全軍區誰不知道那些個國防生在校期間的軍訓不是在混水。
早晨出操半小時,晚上出操一小時,在校期間學的最多的是政治理論。十個國防生九個微胖型,來到戰備師,無非就是看這裏升遷比較快。
程天鑫心知肚明。
隻是團長說出來的話,那可是經過團黨委決議了的,人事調動更是在師裏備過案,自己一個小小的營長,難道還能翻天不成?
最讓他難受的,是團長開完會将他單獨叫到辦公室裏說的那席話。
“天鑫啊,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畢竟你推薦上來的王梁,确實是個不錯的同志。這兩年大比武,那成績在全團都是頂尖的。”
“但是,你也要明白,人事調動,不僅要看戰士的軍事素養,還要參照其他一些方面的東西。”
程天鑫雖然嘴上沒說,但心裏實則早已經偷偷接話:“對,是要參照一些東西,比如關系。”
“沈耘同志并不是走關系來鍍金的,這件事情,我以我的黨性保證。部隊建設,需要一批高素質技能型人才。沈耘同志畢業于水木大學計算機系,那可是放棄了百萬年薪來咱們部隊的。你小子,可要把這寶貝給我看緊了。”
程天鑫唯唯諾諾地答應着。
但是心裏那種不痛快,卻越來越強烈。
團長這是什麽意思,不就是要給他開點小竈,額外照顧一下。什麽叫看好了,人家想走,估計也就一句話的事情。
這話無非就是告誡自己,那國防生來了,自己看着點手底下的兵,不要胡亂搞事。
要不是看着團長自己的兒子也不過在外頭找個月薪兩三千的工作勉強生活,程天鑫真想當場臉紅脖子粗地争辯幾句。
程天鑫從未感覺回營部的路是如此漫長。一路上他都想着到底該怎麽去安慰王梁。這個快要三十出頭的家夥,如果還當個排長,再過兩年,就要真的告别部隊了。
他是真的舍不得啊。
這麽好的兵。
“都怪那個國防生。”雖然有一句MMP程天鑫已經講了很多遍,但依舊發洩不出心裏那團怒火。
而被陳天鑫念念不忘的沈耘,則在打了幾分噴嚏之後,終于揮手作别了那三個坑爹的室友,獨自踏上返鄉的路程。
部隊的優良傳統,是擔任軍官的,很是給自己請探親假。尤其是剛入伍的那年,就算有心請假上級也不會批準。
沈耘本來是不想回家的。
先不說老爺子會不會再進行一場洗心革面的思想教育,但是因爲自己的分配問題遭受牽連的老頭子,就不會給自己什麽好果子吃。
但是如果這次不回家,算上前頭一個學期,那就意味着要最少一年半之内,自己是見不到那疼愛自己的老娘的。
這位前話務連連花到底還是使出了她在部隊的絕技,能夠一天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催促沈耘回家。饒是那電量非凡的國産手機,也堅決熬不過她老人家的摧殘兩小時。
所幸整個行禮也就一個皮箱加自己背上的包,旅途少了很多累贅,倒是讓沈耘有些輕松。
沈耘家并沒有住在軍區大院。恰好相反,老爺子當年退下來,那覺悟就更高了。婉拒了部隊分給的高幹養老房,在老家的小縣城買了套房。
後來老爸結婚,老爺子圖省事,直接将對門也買過來當了新房。
照他的話,他才不和小兩口住在一塊呢,就老爸那慫樣,他看着心煩。
“咚咚咚”,小心翼翼地敲着門,沈耘很快便聽到裏頭的聲音:“誰呀?”
這是老媽的聲音,都四十幾歲的人了,還一副甜絲絲的嗓音,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是二十幾歲的小姑娘呢。
“老媽,快開門,是我。”
沈耘老爸這邊的門還沒開,老爺子這邊就已經開門了。一位慈祥的老奶奶,看着門前沈耘的背影,一聲“乖孫兒”,讓沈耘好一陣肉麻。
這是這一家中最寵愛他的奶奶,當然,也是老爺子的克星。
有這位老人家在,沈耘倒是也不怕老爺子不厭其煩地政治教育了。
當沈耘他老娘打開門的時候,隻能幹看着沈耘被老太太一把拉進對門去,臨了還催促自己:“趕緊給孩子做倆菜,那紅燒排骨多做點,讓孩子吃好些。”
進了門,看着沈耘将背包放在邊上,老太太就流出了眼淚:“都是那個死老頭子,你說好好的技術兵種不給安排,非要弄到那戰備師受罪。”
老爺子适時出來,結果就白白遭了老太太一頓臭罵:“看什麽看,說的就是你。咱們家三代單傳,就這一根獨苗,若是有點什麽閃失,我跟你拼了。”
好嘛,老爺子本來還想給沈耘個下馬威的,誰知硬生生被老太太打落了威風。
這下子隻能尴尬地看着一臉壞笑的沈耘,沒好氣地說道:“你小子就知道給我下緊箍咒。到了部隊不好好幹,看我怎麽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