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風冷冽而又蒼涼,吹在樹梢之上,撲簌簌潔白無瑕的雪卷着豔紅奪目的臘梅,漫天飛舞,房門雖然是緊閉,但開在一側的小窗卻還是在這一陣乍起的風中飄進了飛花,輕柔的打着旋落在了距離窗戶最近的夜搖光肩頭。
溫亭湛的手溫柔的替她拂去,那麽自然的動作,明明他還在和承郡王說着話,夜搖光并不在他的視線範圍内,但他還是第一時間察覺,這意味着溫亭湛無時無刻都在關注着關于夜搖光的一切,承郡王活了快七十年,他的孫兒都已經到了而立之年,看了許多男男女女,但從未見過如溫亭湛這般長情的男人。
是長情。
爲情而生不如死,爲情而不惜一切的承郡王見過,但這些人的情都會在歲月之中變得平淡,或者變質成爲一種親人般的習慣關懷。他知道溫亭湛和夜搖光成婚已經六年多,且自幼一起長大,可他依然能夠在溫亭湛的眼裏看到如同未婚一般對妻子熱烈的深情。
這一刻,他是相信溫亭湛的話,在溫亭湛的眼裏,夜搖光比江山更重要。
“老夫相信溫大人。”承郡王颔首,而後對溫亭湛深深一拜,“承郡王府之事,還望溫大人從中周旋,肅貞皇後的身份不已公諸于世,老夫殺人買兇之罪,任由溫大人處置。”
怎麽處置?一旦要合理定罪承郡王,就必然要暴露承郡王謀害甯緒洲,親爹殺親子,多少人會懷疑,這其中的貓膩?還不來查個水落石出?
“棺材裏的人是夏挽所殺,夏挽是你的棋子,畢竟養了好些年,心裏很痛吧。”溫亭湛忽而語氣輕淡的開口。
“果然一切都難逃溫大人法眼。”承郡王苦笑着承認。
“其實很簡單,當時在場的人隻有嶽書意、夏挽和死者……”溫亭湛姑且把假冒甯緒洲的人稱之爲死者,實在是不知道他叫什麽,也沒有必要去追問,“我查過屍身,死者并不是死于後腦重擊,死因是胸前的蠱毒,承郡王安排的很巧妙,卻不知我與内子曾去過苗寨,内子與苗寨的族母乃是金蘭姐妹。我對蠱蟲也是知曉一二,細小的蠱蟲若是入人體可以做到不留痕迹,但任何蠱蟲都會影響人的言行舉止,爲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猜疑,您又自己下不了手,便選擇了讓他當着嶽書意的面兒死,因爲若我沒有猜錯,當日夏挽看到嶽書意将死者推開,她毫不猶豫的上前去攙扶,也就是在那一瞬間,要了死者的性命。”
其實這裏面有諸多東西還是夜搖光的話起了作用,夜搖光見到夏挽第一面就覺得夏挽很矛盾,夏挽複述了當日她看到的經過,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就算她從小遭遇,讓她心冷如石。可她明明說她在利用甯緒洲,爲了保住自己的清白,免死金牌死了,承郡王府再寬容大度,不追究她的責任,以後也不會再照拂她吧?
她卻依然那樣的平靜,身上沒有看透生死的凜然大義,就算還想活着的人,既然如此她何故再提到唯一給她安穩的人死了卻一點惋惜,爲難,憂愁之色都沒有。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就算甯緒洲死了,也有人照顧她,讓她不至于成爲賣身求存的人。
放眼整個海津府,得罪了承郡王府甯家,和承郡王府嫡出世子之死扯上關系的人,就算承郡王不追究,也有的是一大把人阿谀奉承,自以爲是的想要替承郡王出口惡氣,以期待讓承郡王多看他們一眼,從而踐踏她。
那麽鎮定自若的夏挽,如何能夠看不明白?這就和她的反應有些違和,也是從見過夏挽的第一眼,溫亭湛就把兇手鎖定在了承郡王本人身上,隻有承郡王才能夠讓她這麽心平氣和。
“搖搖,信。”溫亭湛将手伸到夜搖光的面前。
他有很多東西在夜搖光的芥子裏,什麽東西是什麽他從來不說,夜搖光也是随手放進去,信就更加數之不盡,但夜搖光就知道溫亭湛要的那一封特别厚,在從蘇州出來前交給她的。
這份默契,讓從夜搖光的手裏接過信的溫亭湛眼底蕩開融融柔光。
“郡王爺要的答案都在裏面,接下來要如何做,郡王爺想必明白。”溫亭湛遞到了承郡王的手上,就牽着夜搖光的手離開。
走過長廊,寒風吹起了他的衣袍,院子裏的寒梅随風而來,夜搖光忍不住側首看着目不斜視,從容往前的溫亭湛,他的輪廓不是那種剛毅的男子,但線條流暢,他的五官既不陰柔也不剛正,是一種恰到好處的剛柔并濟,他的眼睛如深海之中的黑珍珠,幽深神秘,華光内斂。
青絲飄揚,清眸拓墨,豐神镌刻,毓靈内秀。
這就是她的夫君,任何時候任何人面前,他都是那麽的雍雅清華,讓她驕傲而又迷戀。
她就這樣任由他牽着手,走到了正堂,知道喻擎和龔西政迎了上來,才回過神。
“溫大人,案子……”龔西政試探性的問。
“案子已破。”溫亭湛回答。
“已破……”
龔西政和喻擎眼底都是驚駭莫名,他們來了這裏半個多月一籌莫展,溫亭湛就來了三日……
案子就已經破了,還有兩日就是年關,他們還以爲又要拖到年末,卻沒有想到竟然還能夠趕回去和家人團聚,共同守歲,要知道海津府比鄰帝都,可是很近的!
“那兇手是……”喻擎按捺住心裏的激動,他從來不懷疑溫亭湛的判斷,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兇手到底是何人。
龔西政也是萬分期待的看着溫亭湛。
“此案兇手共有三人,二位大人可親自去問郡王爺,若是手腳快,今晚便可以出發呈上帝都,等待陛下發落。”溫亭湛禮貌的含笑回答,“明日一早我們夫妻便會離開海津府,若有疑問之處,二位大人見過郡王爺,再來尋下官便是。”
言罷,溫亭湛和夜搖光就相攜離開了承郡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