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昶将吳啓佑淺淡一點魂交給了夜搖光,對夜搖光無聲的行了禮就離開。
“先生,你要恢複記憶麽?”夜搖光開口問。
吳啓佑的目光落在夜搖光的掌心,他凡人肉眼什麽都看不到,但他能夠感覺到夜搖光掌心之上有什麽和他很是親密,讓他忍不住的想要靠近。怎麽能不親密呢?那是身體的一部分啊,誰都渴望着自己的完整不是麽?
“弟妹,勞你帶我去見她可好?”吳啓佑移開目光請求。
看了溫亭湛一眼,夜搖光将魂體收好,帶着他們倆離開了農戶家裏又回到了小木屋,陣法夜搖光已經走了一遍,完全沒有任何阻撓的就進入了屋子門前,并沒有闖入,夜搖光夫妻沒有進去的打算,吳啓佑站在門口踟蹰了片刻,才敲響了房門。
郦昙有些納悶的打開房門,對上吳啓佑的臉一驚,她本能的就要關上門,卻被吳啓佑擡手攔下,郦昙現在的力氣根本不如吳啓佑,就被吳啓佑強勢的擠了進去。
房門沒有關,夜搖光和溫亭湛就在外面,也沒有往内窺探,就聽到屋内靜默了片刻,吳啓佑低聲道:“我想起來了……”
“不可能!”郦昙拔高聲音,頗爲激動的反駁,對上吳啓佑沉靜的眼眸,郦昙才反應過來吳啓佑是在詐她,頓時有些惱怒,“你不可能想起來,魂魄剝離,就如斷臂,永遠不能再長起來。”
“我見到了郦昶,當年你弟弟并沒有将抽走我的魂驅散。”吳啓佑淡淡的對郦昙道。
郦昙瞪大了眼睛,淚水瞬間滾落出來,她的眼底遮掩不住的絕望,她搖着頭一步步的往後退,直到她抵上桌子的邊緣,才垂下頭顫抖的呢喃:“對不住,對不住……”
這些年她過得很痛苦,很痛苦,在得知他已經成婚之後,她甚至絕望到生無可戀,可她能夠怪誰?那是她的親身爹娘,第一次爲了爹娘,她選擇舍棄他回到了族中,第二次爲了族人,她選擇放棄他,留在了族中,哪怕明知道這一别就是永别,她甚至自私的抽走了他的記憶,那時候她真的沒有想過她還能夠活下來,所以什麽事情她都一個人做了主,沒有問過他的意願,沒有征得他的同意。
是她自以爲是的愛,将他們之間的緣分斬斷。
“你後悔麽?”吳啓佑垂在袖袍之中的手緊緊握着拳頭,哪怕他還沒有去尋回記憶,但看着她這麽痛苦,他有一種本能的沖動,想要上前去将她擁入懷中。
後悔麽?郦昙在二十年的孤寂痛苦之中不斷地一遍一遍自問,但隻要一想到她當真死了,他從此痛苦的活着,會比她這二十年更加的煎熬和蝕骨,她就果斷的搖頭。
“我不後悔,我不後悔。”堅定的重複一遍,郦昙淚光閃爍的眼眸直視着吳啓佑,“這二十年我每一日都度日如年,但隻要想到你還活着,活在這同一片天地,縱使和我相隔天涯,可我依然期待的每一日太陽升起,因爲你活着。可若是你……我會連一瞬都不願意在這世間多停留。我甯願你忘了我,歡歡樂樂也好,平平淡淡也罷,隻要你沒有負擔沒有痛苦的活着,我也能夠很開心,你和我說過你是家中獨子……”
家中獨子,不僅僅要肩負着傳宗接代的責任,還肩負着父母所有的期望。如果她死了,從此他變成了行屍走肉,他的爹娘該多傷心痛苦?亦或者他将所有的悲傷壓在夜深人靜,白日裏對父母強顔歡笑,那他自己又該多煎熬?
當年她活下來了,她不知道是老天爺的眷顧,還是老天爺的懲罰,這的确是她預料之外。才斷送了他們倆的姻緣,可當時她的确生還的可能近乎沒有。她更害怕他醒了之後會追到族中來,他怎麽能陪着她一起是在這個不明不白的地方?事實證明,如果他當年沒有及時回去,生養他一輩子的母親也許就因此而承受不住撒手人寰。
身爲人子,爲了一個女人,連累自己的母親擔憂緻死,這是多麽大的不孝?就算他們倆僥幸的存活下來,難道他們就能夠毫無芥蒂的在一起?
“你便知道,我忘不了你麽?”吳啓佑眼底透着一點輕嘲。
郦昙的雙眸茫然了,她似乎現在才想到這個問題,她愛他愛得很深,可她不也爲了家人族人一次又一次的将他推開。就算她真的死了,他縱使對她有情,又真的會情深到爲她生無可戀麽?
她是哪裏來的自信?哪裏來的想當然?
想到這裏,郦昙哭着哭着笑了,笑得格外的凄涼:“我錯了,我把自己所思所想,強按在了你身上,我畢竟不是你啊,我怎麽爲你做主呢?”
“是,你并非我,你不應該替我做主。”吳啓佑的眼眶突然有點酸意,深吸一口氣,“我其實并沒有要回記憶,魂的确在,可我不打算要回。”
每個人缺失了一部分,應該都想要拿回來,吳啓佑在第一瞬間也是想要,但當夜搖光問他的時候,他突然猶豫了,直到這一刻他決定不要了。
他不要了,郦昙絕望的眼睛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心頭一擰一擰的抽痛着,讓她呼吸不暢。她千方百計的不想要他知道他們之間的曾經,不願他知道她一次又一次的扔下了他,也不願面對他知道之後對她的憐憫。
可他當真知道一切之後,不要了,她的心卻痛的難以形容不發,他不願意原諒她對麽?所以,他不要和她有關的一切記憶,這樣想着,郦昙痛的眼前發黑,但她依然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不要也好,不要也好……”
她是個将死之人,能夠在臨終前在看他一眼,她已經很滿足了,她不奢求。
“姑娘,在下姑蘇吳啓佑,年四十有五,孤寡多年,亡妻逝去之後,再無續弦,身家清白,好遊曆山水,缺個知冷熱之人相伴,姑娘若是不棄,可否看看在下的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