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十一月的天,寒風來襲,殘葉遍地。
徽州的初冬不算過于寒冷,夜搖光還是應景的披上了披風,正在院子裏牽着女兒的胳膊練習走路,溫桃蓁是個小懶貨,每日最喜歡的就是躺着,不喜歡坐,不喜歡站,不喜歡走。每次都要夜搖光強制性的帶着她,她才不情不願的跟着母親的步伐。
比起溫葉蓁,夜搖光真的覺得女兒太難伺候。溫葉蓁現在已經可以扶着牆根踉踉跄跄的自己走,溫桃蓁卻完全不能夠獨立完成,也不知道是不會走,還是懶得走,總之就是把她放開,她就靠在那地方一動不動。
夜搖光陪着女兒走了一圈,就聽到了房門敲響的聲音,心裏納悶是誰會來他們家,和正陪着兒子玩着七巧闆的溫亭湛對視了一眼,溫亭湛對筆直立在身後的衛荊點了點頭。
衛荊去開了門,緩步走進來的人讓夜搖光一怔。
來人一襲青竹色長衫,披着墨綠色黑貂毛嵌領的披風,碧綠的玉簪挽發,一身的青色顯得格外的深沉,他步履沉穩悠然的走到了夜搖光和溫亭湛的面前:“不請自來,若有打擾之處,還望溫大人與溫夫人見諒。”
“單公子這新婚燕爾,不在蘇州府,也不在溫州府呆着,怎地追着我們夫妻來了徽州?”夜搖光目光不善,語氣就不太好,“還有,單公子真是神通廣大。”
“哪裏哪裏,多謝溫夫人誇贊。”單久辭笑意盈盈,完全将夜搖光的冷言冷語當做贊美。
“不知單公子千裏而來,尋上我們夫妻,所爲何事?”溫亭湛把兒女都放到搖床上去,才緩步走到夜搖光的身邊。
“自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既然溫亭湛開口問了,單久辭也就不拐彎抹角,“特意登門,尋溫夫人要一個人。”
“一個人?”她這裏除了元神出竅被她抓回來的那具驅殼,還能有誰?“呵,單公子,我倒是千算萬算,沒有算到當年道縣之時,我們就已經交鋒了。”
認識單久辭,是在文賽之後的應天府,夜搖光一直以爲他們和單久辭第一個交手是在單久辭宴請他們去單家做客,後來單久辭給柳居晏設立一個套,溫亭湛用了單家的姑爺回擊解開了這個局,兩人有了五年之約。
原來,在很早以前,在他們和蕭士睿站在一處的時候,單久辭就已經對他們動過手,隻不過他們都不知道罷了,當年四皇子廣安王隻是一個替罪羊,真正刺殺蕭士睿的是福安王,福安王之所以能夠高枕無憂,因爲他的背後站着單久辭,什麽都爲他算好。
夜搖光才想到蕭士睿被劫殺,被下毒,被下蠱,這一連串的事情每一次都和福安王沾不上邊,似乎他就是個與世無争的人。但今日單久辭上門,夜搖光才恍然大悟,隻怕每件事背後都少不了福安王攙和一腳。
福安王這人設做得好啊,壞事做盡,卻偏偏不留一點把柄,他不是沒有權欲,但他卻展現出了他的正大光明,不像其他哥哥們盡使些偷雞摸狗的手段,背地裏下黑手。也許正是因此,福安王才成爲了那個被興華帝看中的人。用福安王來磨砺蕭士睿,其實是給了兩人同等的機會,如果福安王将蕭士睿給磨斷了,自然就是大赢家。
說到底,興華帝再偏心蕭士睿,該給的能給的都給了,如果到了這個地步蕭士睿依然不能脫穎而出,還是敗給了福安王,興華帝縱使再心痛。也隻能忍痛,最多是給蕭士睿安排一條後路,興華帝不會拿萬裏江山來成全他的一片偏頗之情。
以往,溫亭湛總是說單久辭是他最大的敵手,夜搖光從來沒有放在心上,因爲自相識到現在,單久辭雖然每次就都能夠把溫亭湛逼迫到絕境,但每次都被溫亭湛反敗爲勝。在夜搖光看來,單久辭從來不是溫亭湛的對手,可今日單久辭的登門,讓夜搖光心裏不寒而栗。
單久辭,他把一個完全沒有優勢的皇子,一步步扶持到今日,成爲那個真正距離帝王之位隻有一步之遙的權王,偏偏無人得知他是如何做到。和溫亭湛一步步帶着蕭士睿殺出來是完全一樣。
衆人都知道溫亭湛是蕭士睿的謀士,單久辭是福安王的智囊。可又有多少人知道,他們背後做了多少令人膽戰心驚的算計。蕭士睿的太孫之位,福安王的如日中天,兩個最後分庭抗禮的皇家子弟。
他們背後是旗鼓相當的單久辭與溫亭湛最巅峰的對決。
“人,可以給單公子,不過想問一問單公子,此次把本官引來徽州,單公子在其中又扮演了什麽角色?”溫亭湛施施然開口。
“單某與溫大人一樣。”單久辭說的坦坦蕩蕩。
溫亭湛點了點頭,側首對夜搖光道:“搖搖,把人給單公子吧。”
就這麽給單久辭,夜搖光自然是不甘心,不過溫亭湛都開口了,夜搖光不會當着單久辭的面讓溫亭湛下不來台,因此心不甘情不願的從陣眼将那人給拎過來,推到了單久辭的懷裏,然後擡手一把将符篆給撕了。
夜搖光這副氣不順的模樣,單久辭可不敢久呆:“多謝溫大人,單某告辭。”
溫亭湛不會去挽留,淡淡的颔首。
單久辭扶着那女子的身軀走到了門口卻又頓住了腳步,微微側首:“雖然單某是被迫入局,可既然身在局中,必然要全力以赴,溫大人可要當心。”
“恭候單公子賜教。”溫亭湛淡聲回了一句。
單久辭唇角輕輕一揚,轉身飄然遠去。
“他,他這是什麽意思?”夜搖光氣沖沖的問。
“消消氣。”溫亭湛依然語氣溫和,将夜搖光扶到四角亭之中,正好兩個孩子的搖籃也在那裏,看着各玩各的兩個孩子,夜搖光果然壓下心頭的火氣,溫亭湛這才給夜搖光倒了一杯茶水,遞給夜搖光,“這是好事,搖搖你應該高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