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圈曾經溫州知府姜穆奇的荒廢宅院,什麽有價值的線索都沒有尋到。
“這一趟也不是白去。”回到家,溫亭湛對夜搖光道,“至少可以肯定桑聚的案子的确是冤案,待到明日我們問一問幼離,再去提刑按察使司調取當年的案宗。”
“阿湛,這件事很明顯是官場之中的旋渦,不是黑吃黑,就是棄車保帥。當年到底牽扯到哪些官員,我們一無所知,這些年永福侯肯定也在查,卻十多年一點進展也沒有,你這樣一上任就貿然去提刑按察使司翻卷宗,會不會打草驚蛇?”夜搖光将自己的顧慮說出來。
“就是因爲時間久遠,涉事人已經很難查到蹤迹,我才故意打草驚蛇,讓他們自己浮出水面。按照我們現在所掌握的線索去查,隻怕查到我任期滿也未必能夠查到蛛絲馬迹。”溫亭湛攬着夜搖光的肩膀,親了親她的鬓角,“我其實很想知道,敢這麽明目張膽殺害知府一家幾十口人,到底和江南湖底那條大魚有沒有關系。”
換做一般人,沒有這個膽量,而且計劃極其周詳,殺了滿門的人竟然行兇途中,沒有驚動任何人,桑聚就這樣成了代罪羔羊,遺留下來的證據肯定很缜密。
“算我瞎操心。”夜搖光也就不再多言,閉上眼睛,“睡吧,明天聽聽幼離如何說。”
溫州是桑家的祖籍,桑幼離的父親原是鄉紳之子,厚積薄發一朝高中入朝爲官,先是在應天做了三年的知縣,後來平調到溫州永嘉做了六年的知縣,九年的累積才升爲應天通判,正是步步高升的時候,卻發生了他喪心病狂屠殺昔日上峰滿門的罪行。
桑家因此也遭到牽連,家财被沒收,族人以桑聚爲恥,将桑幼離變賣,好在遇上了仲堯凡,桑聚在應天府做知縣的時候,曾經幫助過落難的仲堯凡,也是因爲這個恩情,在桑聚發生那樣的事情之後,即便被查證據确鑿,仲堯凡還是對桑幼離施與援手。
隻是桑幼離父親犯下的罪行實在是過于駭人聽聞,不适宜在官宦人家露臉,仲堯凡又是達官顯貴,這才将桑幼離送給夜搖光,當時仲堯凡是對桑家的事情無能爲力,且不确定桑聚到底是不是冤枉,将桑幼離交給夜搖光,也是希望桑幼離日後能夠得了夜搖光的眼緣。
後來溫亭湛的強勢崛起,更加證實他當年的直覺。
“說說你父親的案子,你知道多少。”翌日,夜搖光和溫亭湛單獨将桑幼離叫到了跟前。
幼離行了行禮才道:“其實父親的案子,奴婢隻曉得并不多,但奴婢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父親和姜知府有私交,我曾記得有一次父親去了應天府一位官僚府邸吃酒席,回來之後有些醉意,他拉着我的手,對我說他打算和姜家聯姻,将奴婢嫁入姜家。雖則父親之事我知之甚少,但在那時候父親認識的姜大人,應該隻有姜穆奇姜知府一位。”
“你們兩家準備聯姻?”夜搖光覺得這真是峰回路轉,傳聞姜知府和桑聚不合,甚至在姜知府嫡孫的滿月酒席上發生了口角,但從桑幼離這裏得到的消息是,桑聚要把女兒嫁給姜穆奇的兒子。
不是夜搖光偏心,她傾向于相信桑幼離,因爲如果姜穆奇和桑聚真的這樣關系惡劣,首先作爲姜穆奇手下的知縣,姜穆奇可以讓桑聚的政績爲零。但事實是桑聚高升了,升到了具有特殊意義的應天府。
其次是姜穆奇家中的滿月酒,請的全是溫州府的官員,姜穆奇既然是連任,那麽從他手低飛出去的下屬應該不止桑聚一個,又是封印休假之時,但姜穆奇隻宴請了桑聚一個人,足以說明姜穆奇和桑聚的關系非比尋常。
“是的,夫人。”桑幼離很肯定的回答,但卻也不得不強調,“那是父親酒後之言。”
“若當如此,那麽殺人動機也是不成立。”兩家沒有仇怨,就算桑聚性子剛烈,一時沖動對姜穆奇起了殺心,可良知應該有吧,不至于将姜家滅門啊。
“可還有别的線索?”溫亭湛聽後問道。
桑幼離仔細的想了想,才遲疑道:“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疑點,父親那酒後之言說出來,姜知府的嫡次子曾經登門過幾次,那時候姜三公子在瀛天書院就讀,往來也容易。但從來沒有與奴婢見過面,奴婢也是聽下人說才知道。”
夜搖光和溫亭湛對視了一眼,溫亭湛颔首:“你去忙吧,我和夫人會爲你父親翻案。若你父親當真是被冤枉,自然會昭雪。”
“奴婢叩謝夫人,叩謝侯爺。”幼離跪下,結實的磕了三個頭,才退了下去。
“阿湛,你說姜知府和桑通判是不是在唱戲?”夜搖光想到了吐蕃宣政院同知,現在的宣政院院使虞執,虞執也是被傳和他上頭的兩個不合,但實際上是被那兩位脅迫,做了一個暗樁。很有可能桑聚和姜穆奇也是這樣,那麽他們是爲何要演戲,又是對誰演戲?
如果是這樣很多事情就能夠說通,比如外人眼裏他們不合,但私下卻打算結親,比如姜穆奇的公子上門,桑聚卻沒有讓女兒見,應該是傳遞消息,再比如他們會在滿月宴上發生口角。
“會不會,當年被姜知府宴請的人當中,就有殺人兇手的爪牙?”夜搖光猜測,“所以,他們才會在滿月宴中起了争執,是做戲給眼線看。”
姜穆奇邀請的都是下屬,品級都比他底,要讓他這樣費盡心機,證明對方他不可撼動,所以殺人兇手可能在現場,但幕後主使絕對沒有在,而且身份地位非同一般。
“這個倒是好查。”溫亭湛站起身,拉着夜搖光。
“去哪兒?”夜搖光問。
“提刑按察使司。”溫亭湛勾唇一笑。
江浙的提刑按察使司也在溫州,隻有都指揮使司在杭州,而且提刑按察使司距離他們所住的地方并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