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驗?”夜搖光一聽頓時反應過來,“其實你一早就打算給他一個機會對麽?”
不然,怎麽會已經設下考驗。
“原是不打算的。”溫亭湛眸子澄澈的看着夜搖光,“我今日去了家圓巷,才打算給他一個機會。”
“家圓巷?”這個名字好陌生。
“是胡霆所建的一處地方,這一條巷子裏住的全是十幾年前随他一道抗洪失去的兄弟留下的親眷,有些人在洪澇之中喪失了生存能力,有些隻留下了老弱病殘,這些人近一千口人這十幾年來都是靠着他供養。”
“胡霆哪裏來的這麽多錢?”夜搖光錯愕。
本朝對官員的俸祿已經是曆朝曆代最高,胡霆是正三品武官,每月的俸祿合計也不過二百四十年,這二百四十兩如何夠一千口人一個月的開支,雖然官員都有灰色收入,但夜搖光跟着溫亭湛這麽久,溫亭湛也有灰色收入,比如當初被贈送的獨山玉等等,這些都可以換做銀錢,但也不至于養得活那麽多人。
胡霆如果沒有特别大的收入來源,十幾年供養這麽多人,夜搖光覺得不可能。
“他的妻子,乃是湖廣首富之女。”溫亭湛解釋道,“對于爲國捐軀的親眷朝廷每年都有撫恤。他倒是有骨氣,這麽多年能夠堅持下來,甚至不曾貪贓過。”
“那倒是難得……”夜搖光贊了一句,而後不由八卦一下,“他娶妻不會是看上人家的銀錢吧?”
“你說的沒錯。”溫亭湛含笑點頭,“湖廣早前的妻子在洪澇之中喪生,他與前妻乃是青梅竹馬,但是他爲了救百姓而扔下了她,導緻她喪生,這是他心中最大的痛。當他升官之後,爲妻守孝了三年,三年之後他娶了現在的妻子,每年他妻子都會給他幾萬兩白銀砸在家圓巷之中。而他這麽多年,除了他續娶的妻子再也沒有沾染過旁的女人……”
“是條漢子。”夜搖光越聽越喜歡胡霆這個人。
誠然他娶妻的目的不純,但他給了這個時代的女人想要的一切,一個始終守着她的丈夫,其實他位高權重,正要想撈銀子有的是辦法,但他選擇了這種,于他的妻子而言,這未嘗不是一種幸福,在古代隻怕沒有一個女人不想有一個男人隻有她一個吧。
就算是生活在夜搖光前世,那樣明确列入法律保護的一夫一妻制,都依然那麽多人出軌,有些男人更是吃着用着老婆的,還拿老婆的錢養女人。胡霆能夠做到這一步,真是難能可貴到了極點,尤其是那些人其實并不是他的責任,爲國而亡,爲抗災而喪生,這是作爲士兵的命運,是他們殉職,但是他依然無怨無悔的扛起來。
“胡霆隻有三個女兒,至今無子,他的妻子曾給他納妾延續胡家的血脈,他拒絕了。”這才是溫亭湛最贊賞胡霆的地方,也是因此,他才願意即便是發生了城樓的事情,還給胡霆一個機會。
這是個有血性的漢子,有責任心有擔當守得住誘惑的男人。他唯一的缺點也就是太過于重情,親情也好,男女之情也罷,甚至是兄弟之情,胡霆都看得很重。
夜搖光沒有再說話,她趴在溫亭湛的腿上,緩緩的閉上眼睛,在馬車的搖晃之中進入了夢鄉,她是真的贊歎胡霆這個人,能夠做到這一步的男人,在這個世間已經太少。他本來是有機會升到高位,但是他爲了當初和他一道犧牲的将領親眷,連權利的誘惑都能夠拒絕。
這樣的人,心性是很堅毅的,這種品格讓人由衷的欽佩。
溫亭湛他們的馬車,用了五日的時間趕回帝都,到了帝都當日,溫亭湛就帶着金子帶回來的人立刻進宮,也不知道他和興華帝到底說了什麽,那個人被下了獄,但罪名卻隻是偷盜稅銀的從犯而非主謀,可興華帝依然谕令三日後問斬。
“那到底是個什麽人?”夜裏躺在榻上,夜搖光忍不住問了出來。
“胡孝的兒子。”溫亭湛回答。
夜搖光一驚:“你怎麽抓了他?”
“不是我抓了他,而是他尋上了我,别看他小小年紀,但很是聰明,他比胡霆更早一步驚覺我已經查到胡霆的身上,于是主動尋上我,直接認最,說他就是稅銀案的主謀,是他利用了胡霆對他的信任,而他的父親和曹弓是八拜之交,父親更是爲了救曹弓的老母而慘了雙腿,所以曹弓要保護他,而至于他爲何要偷盜稅銀,他隻說是有人抓住了他父親當年的把柄,他不忍殘疾的父親受牢獄之災,隻得聽命行事。”溫亭湛搖着頭道,“他把整件事都攬在了自己的身上,并且證據,事情的起因經過,除了漏掉胡霆以外,竟然全部都天衣無縫。”
“倒是有幾分能耐。”夜搖光贊揚道,能夠在溫亭湛這裏得到天衣無縫四個字,也算是了不得了,若非溫亭湛一早就查出胡霆,隻怕還要被他給繞一圈呢,“那你爲何将他推到陛下的面前。”
“我不說了,我給胡霆設了一個考驗麽?”溫亭湛輕輕刮了刮夜搖光的鼻子,“三日之後就看看他的表現。”
“你是要胡霆站出來承認罪行?”夜搖光反應過來。
“他不會站出來承認罪行,他隻會去劫法場。”溫亭湛意味深長的說道,“他也許會選擇死在法場上,算是一個交代,也是一種解脫。”
“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你是想看看他會不會親自來劫法場對麽?”
如果親自來了,那也就是證明他是認罪了,如果他沒有親自來,那就是還沒有認罪。
“如果他真的來了,你要如何給他一條生路?”都劫法場了,這又是一種罪,就算溫亭湛不殺了他,陛下也不能饒過他啊。
“山人自有妙計。”溫亭湛在夜搖光的唇角輕輕一吻,“快睡,明兒我帶你去見識見識之南的絕技。”
“怎麽又跳到古灸身上……”夜搖光側首看着已經閉上眼睛的溫亭湛,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才閉上眼睛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