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幾乎是柳市荏一動,溫亭湛就已經察覺他的意圖。比起夜搖光的怒不可遏,這些年已經完全成熟的溫亭湛冷靜的吓人,他當即就給柳市荏最喜歡的孫女布了局,他可是死在柳居旻的女兒,親手奉上的靈藥手中,這種藥服下取初時會神清氣爽,精神百倍,大有去除一身濁氣,死而複生之感,但其實是令身子提前被掏空,出現回光返照之象。
一旦油盡燈枯,會承受萬蟲蝕骨般的疼痛,直到最後一口氣咽下。
這毒藥乃是毒王所煉制,溫亭湛幾經輾轉讓柳家五姑奶奶得到,就是要借她之手将柳老頭子送下地獄,讓他去陰間,看看他是否有臉見他的母親。
在柳市荏的信傳到帝都的這一天就是柳老頭命隕的這一日,這是溫亭湛掐準的時間,至于信溫亭湛沒有動一絲一毫的手腳,如果他出手阻撓了,柳家人翻出了天也要翻出證據,讓陛下知曉這件事有他橫插一腳。
可他偏偏就要陛下知曉,這件事他從始至終都是從陛下的口中知曉。否則讓陛下當真以爲他手眼通天,隻怕要爲了防着他而對離間他和蕭士睿,到最後隻怕爲難的還是他的妻子。
“那陛下今日便是爲這事宣你入宮?”夜搖光擡眼看着溫亭湛。
“原本的确是通政司有事兒,考級之時,大批的彈劾舉薦奏章紛沓而來,隻不過我剛剛出了通政司,陛下便将我宣召入宮。所以才耽擱到這麽晚。”溫亭湛解釋給夜搖光道。
“陛下沒有讓你回柳家祭奠柳老頭子?”夜搖光皺眉。
“陛下隻是問了我柳老頭子所言是否屬實。”溫亭湛唇角一揚。
“那你怎麽答?”夜搖光不相信溫亭湛會親口将那樣的實情說出去,可是陛下竟然沒有讓他啓程去柳家,夜搖光好奇溫亭湛怎麽說。
“我隻說長輩之間的恩怨,我不曾得知,讓陛下不妨問一問柳居晏。”溫亭湛目光内斂的光華流轉,“曾祖父也便罷了,我長這麽大祖父的關懷也不曾得到過,也許當真是我娘做了什麽讓柳家自認爲有辱門風之事。”
當然,他順帶将今日整理出來奏疏遞給陛下,第一封就是有關柳居旻的消息,柳居旻想要回帝都想要借助他的名義多麽的昭然若揭。
“你把決定權交給了柳居晏?”夜搖光覺得不靠譜,柳居晏可是爲了柳家一退再退,柳氏死了他這個做爹的不出現,他們險些餓死柳居晏也不曾出現,柳市荏屢次三番的想要對付溫亭湛,柳居晏也不曾出面。
在柳居晏眼中,家族比女兒都重要,隻怕比外孫也更重要。
“我給他最後一個機會。”溫亭湛伸手撥開夜搖光濕漉漉貼在光滑肩膀之上的頭發。
畢竟是生母的生父,嫡親的外祖父,溫亭湛縱然從未想過自他那裏得到什麽,但是到底做不到如同對待柳居旻一樣下狠手。他還是顧念着母親,所以對柳家也有一定的分寸,若是柳居晏這一次當真以家族爲先,那麽他日後也知曉該如何行事。
他們這對外祖孫的血緣也将會徹底的斬斷。
“如果,如果他當真……”這樣戳心窩的話,夜搖光有些說不出口。
溫亭湛的目光順着氤氲的熱氣從妻子的肩膀上劃過,她坐在他的懷裏,水剛剛好淹沒在她胸口最挺拔的地方,兩顆紅豔的果子在水波之中若隐若現,他眸底越發暗沉,偏頭靠在夜搖光的肩頭上,聲音略帶這一點黯淡:“無所謂。”
他的親人這世間隻有夜搖光,以及和夜搖光有關的人。在微末之時他不曾期待這些親人,現如今也不曾。柳居晏在他的心中,從來都是母親的父親,而非他的外祖父。無論柳居晏如何選擇,都傷不了他的心。
他願意給一個機會,也僅僅是爲了母親而已。如果柳居晏親口不願承認他母親這個女兒,那他從此也不會将柳居晏看着母親的父親。
夜搖光的心蓦然的一疼,她比誰都明白這種沒有親人的孤寂,她伸手環抱住溫亭湛,與他頸項相交,他們兩就好比隻有彼此的孤狼,給予對方唯一的溫情:“阿湛,我是擔心他若是承認了柳市荏的話,你該如何?”
連柳居晏都承認了,那溫亭湛豈不是要回去給柳市荏守孝?
“搖搖,你忘了,我可是已經定下要去西甯任職。”溫亭湛在夜搖光的臉上落下一吻,“情勢讓陛下等不了三年。”
就算柳居晏承認了又如何?他若真的成了柳家的子女,祖父曾祖父過世得守孝一年,陛下總不能讓西甯府知府空一年,更不可能重新安排一個,一年後給人家挑個錯踢了,無論是那一種都不是陛下的作風。
也許,柳市荏還沒有咽氣,陛下還會念及情分,在柳居晏也認可柳市荏說法之後讓他回去見最後一面,可柳市荏已經咽氣了。陛下難道還要爲了一個已經死了的人,不過自己的江山麽?
自然,陛下不是非他不可,但陛下很清楚,沒有人比他更沒有私心,比他會将青海之事做的漂亮。陛下一生起起伏伏,身爲帝王不由己之處太多,陛下很迫切的想要在他有生之年,給蕭士睿留下一個不用處處受掣肘的江山,也想在他大行之前,看到更璀璨的山河,比起這些,柳市荏一個死人算什麽?
“所以,琉球歸來,你故意挑這個時候去試探青海都統黃堅,其實是因爲那時候你就察覺了柳市荏的意圖。”夜搖光立刻想明白各種關節,她一把推開溫亭湛,驚愕的看着他,“柳老頭子這個時候死你是算準了時候對吧!”
隻怕柳老頭子去年身子已經不行,所以去年的時候溫亭湛就已經察覺了柳老頭子的意圖,才會早已經做出了應對之策,将柳老頭子拖到這個時候才死,就是把青海如今嚴峻的行事全部展開在陛下的面前。
讓柳市荏所有的舉動,在大局面前到了陛下這裏都成爲廢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