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夜搖光剛剛喝到嘴裏的一口湯盡數噴了出來,溫亭湛連忙取出手絹給她擦嘴,夜搖光一把奪過來自己擦拭:“阿湛,你确定?”
溫亭湛漆黑有幽亮猶如黑珍珠般的眼眸很認真的看着夜搖光颔首。
夜搖光唇角抽了抽,卻不知道幾個院子相隔的客房,單久辭的确問出了這個他查不出緣由,格外的好奇的問題:“黃公子爲何會千裏迢迢來此尋明睿侯?難道黃公子曾與明睿侯有舊?”
“在下這不是以爲自己中毒命不久矣麽?”伽羅一臉悲戚,他已經将他因何離開家的原因八成真兩成假的告訴了單久辭,“故而想在臨死之前見一見讓天下文人包括在下都傾慕不已的明睿侯,死也能夠無憾。”
這個理由真是合情合理,溫亭湛的名字在所有文人的心中,不管是高門還是寒門,那都已經是個标志,随着溫亭湛從琉球歸來,更是被推到了一個頂點,在單久辭看來,如同黃彥柏這樣的書生隻怕不在少數。
“這是黃公子的福緣。”單久辭笑道。
對着這個狐狸一般的男人,和溫亭湛一樣不好對付的男人,伽羅終于明白他當初說要去單府投奔的時候,夜搖光爲何笑的那麽陰測測,真是最毒婦人心!他想若是他當時真的負氣去了單府,隻怕這個男人早已經将他坑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伽羅到底跟着溫亭湛很長一段時間,尤其是現如今他沒有了修爲,因此更加的懂得如何扮弱:“是啊是啊,侯爺不但文武雙全,還有一手好醫術,若非遇上了侯爺,在下隻怕已經命歸黃泉。當初不過是憑着一股執念想在臨死前圓一個夢,哪像竟然能夠保住小命,感謝蒼天眷顧。”
看着伽羅一幅對溫亭湛崇拜不已的迂腐模樣,單久辭心底的猶疑漸漸褪去,他又問道:“不知黃公子接下來有何打算?”
“在下……”提到這裏,伽羅就露出了黯然低落的模樣,眼神之中還透着一點迷茫,“其實在下也還尚且不知,待到過幾日與祖父去信,看能否留在國子監就讀。”
單久辭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國子監倒是個不錯的去出,來年便可以參加秋闱。”
黃彥柏是擁有秀才功名的人,前年他也曾下場秋闱但卻未取得舉人功名。雖然黃彥柏的身份不差,但個人能力單久辭還真有點看不上,可人家到底還年少,莫欺少年窮,也指不定未來有造化。
他不着痕迹的掃過一旁的單凝绾,站起身:“黃公子好生歇息,改日我再登門問候。”
“單公子慢走。”伽羅已經快演不下去了,巴不得單久辭早點走。
單久辭帶着單凝绾出了伽羅的院子,四下無人,他的目光帶着一點審慎的看着單凝绾:“你就看上了這麽個臭小子麽?”
“他很好。”聽出小叔語氣之中有着輕視,單凝绾幾乎本能的反駁,話說出口,她才察覺這是長這麽大,第一次這樣對她敬佩而又害怕的小叔說話,如同犯錯的孩子一般低下頭,“小叔,我不想嫁給福安王做側妃。”
“你擡起頭看着我,你是當真傾心這個人,還是爲了躲避福安王?”單久辭語氣嚴厲。
單凝绾鼓足了勇氣才擡起頭:“都有。”
“說下去。”
“小叔,我嫁入福安王府對單家不但無利反而有害。”單凝绾終于說出了這句話,她緊繃的心緒一下子反而輕松了許多,見單久辭不置一詞,便咬了咬唇接着道,“永福王成親數載,也不曾有後,你們都以爲我嫁給他生下王府的繼承人,便是再差日後單家也有一位親王。可你們難道将福安王當做擺設麽?福安王與王妃乃是青梅竹馬,若非不忍辜負王妃,一心想要謀求大位的王爺怎會拖到長孫殿下成婚之後才松口娶側妃,我知曉這其中未必沒有麻痹陛下之意,讓陛下認爲他從無野心。但若非迫于無奈,我想王爺他不會輕易松口迎娶側妃,這麽些年,王府的侍妾也一無所出,而王妃連生三女,證明并不王爺不能,而是王爺不願。”
單久辭的目光微微一變,他用一種陌生的目光看着單凝绾。
單凝绾撇開眼,不敢去與小叔犀利的眼眸對視:“小叔,你是王爺的左膀右臂,而我們單家是王爺的最大後盾。我若是再嫁給王爺,當真生下了世子,小叔可有想過王爺若是當真得到大位之後,他會坐視蕭家的江山改姓單麽?”
不等單久辭回答,單凝绾搖着頭繼續道:“他不會,那才是我們單家的災難開始……”頓了頓,單凝绾的唇角露出一抹似譏似諷的笑意,“這還是建立在小叔與王爺赢了的局面上,曾經绾绾從來沒有懷疑過,有小叔在,王爺一定奪得大位。”
“你現在懷疑了。”單久辭反而來了興緻,他斜靠在回廊柱子上。
“是,侄女懷疑了。”單凝绾也不隐瞞,“小叔,我自小在你和永福王的眼底長大,小叔是我最欽佩之人,我覺着許多人與我一樣,本能的懼怕着小叔,我曾一直以爲是因爲小叔的身份尊貴的緣故。直到……”
“直到你見到了溫亭湛。”單久辭将單凝绾不敢說的話說出來。
“是,直到侄女見到了明睿侯。”單凝绾的眼底浮起一層懼意,“侄女初初聽到明睿侯的名諱之時,還是十年前表哥從嶽鹿書院回來之後,因着明睿侯破解了麒麟公子的棋局。那時侄女也不曾留意,直到侄女上京之後,從穎姐兒的口中聽到了更多關于明睿侯的事情,那日在褚帝師的賞花宴上,我第一眼見到明睿侯之時,我就本能的覺得害怕,那種害怕就像小叔一樣,明明那麽溫潤清雅的男子,卻偏偏有一股子讓人難以喘息的威嚴,我才知道這種氣勢從來不是來自于身份的尊貴,而是胸有丘壑的無雙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