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溫亭湛也确實沒有做這樣的事情,沒有緣由,祖邦就是相信溫亭湛。溫亭湛這樣做是完全沒有動機和出發點。
那麽溫亭湛沒有這麽做,段拓卻當真要将這個罪責推給溫亭湛,溫亭湛又是監軍,唯一的辦法……
那就是殺人滅口。
隻要溫亭湛死了,段拓又将金縣和澎湖從新收回來,再降服了琉球,那麽這個屎盆子就當真随便段拓怎麽扣,陛下不可能爲了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去降罪一個有功之臣,除非是有人掌握充分的證據揭露段拓。
祖邦霍然站起身,他想要走出去,可腳步去停在了大帳口。他想要怒斥溫亭湛妖言惑衆,可他卻沒有力氣吐出這些話,他作爲段拓的下屬,心底卻有一個聲音再告訴他,溫亭湛所言是真。
可溫亭湛當真所言是真,那麽他們的提督大人是否太讓人心寒。在險些連失兩縣,兩個緊要的關卡的情況下,他們的提督大人首要想得不是如何将功折罪,不是考慮到金縣千千萬萬落入琉球手中的百姓。不是想到他們這些擁戴他的将士的父母妻兒,而是僅僅想到如何逃避明明是自己犯下的大錯,爲了推卸這個責任,他竟然不惜公報私仇,膽大包天連朝廷派來的監軍都敢栽贓謀殺!
那麽他們這些跟随他的知情人,待到大戰結束之後,又會是一番怎樣的境地?
祖邦心亂如麻,他一遍一遍的強制自己不要胡思亂想,至少,至少提督大人還沒有回來不是?可他就抑制不住,最後他隻能尋兩位生死之交的副将和參将将溫亭湛的話說了出來,有了兩個可以傾訴的對象,他覺得心情沒有那麽沉重。
“溫大人這話有挑撥之嫌。”聽完祖邦的話其中一位副将道,“大綁子,這話你别信,咱們身爲下屬豈能對我們的主帥起了疑心。”
“螃蟹,我也不信,可那溫亭湛所言到現在句句兌現。”祖邦煩躁的抓了抓頭,“你們兩說,如果,如果一會兒提督大人當真回來,當真是爲了推卸金縣失守的罪責就要殺了溫亭湛,我們該如何?”
這一問,将兩人都給問懵了。
他們想了想如果真的那樣,要他們幫着段拓去謀害溫亭湛,那就是助纣爲虐,他們也成了幫兇,如果段拓真的這樣心胸狹隘,在這樣的緊要當口還隻爲自己私心着想,他們難道還能夠指望段拓弄死了溫亭湛,再将澎湖和金縣給抓回來?
隻怕整個八閩都要毀在段拓這厮的手上!
“大綁子,我都說了這是無稽之談,提督大人這不是……”
“報!三位将軍,提督大人回營了!”下面來報的士兵的話,讓三人的身子一陣僵硬!
三人都是互相驚駭的對視了一眼,其中一直沒有說話的參将深吸一口氣:“也許,也許提督大人有别的急事兒,我們,我們先去看看再說。”
但是,他們心裏都明白,現如今不可能還有比金縣更要緊的事兒。
“大人,您爲何此時趕回來?”去将段拓從船上迎下來的祖邦是個直腸子,他到底是沒有忍住直接問出聲。
段拓的步子一頓:“怎麽?本官不能回來?”
“大人勿怪,大綁子并無此意,而是想到琉球知曉大人回來,會不會殺個回馬槍,再奪澎湖。”祖邦的好友立刻幫忙解釋。
段拓看似随意的點了點頭:“有呂駿守在澎湖你們無需擔心,再則本官倒是希望消息洩露,琉球的兵馬有限,得了金縣正是氣焰嚣張之時,說不準便不知天高地厚想要把澎湖也給吞回去,到時候他們三地鎮守,我們兵力充足,到時候自然可以将逐個擊破……”
看着段拓不斷往前的身影,祖邦頓時就停住了腳。這番話,這番話……這時候海風吹來,冷冷的從他的衣領灌進去,他覺得手腳冰涼。
祖邦的兩個摯友也是面色一變,但到底還是跟随了段拓的腳步,段拓不能氣勢洶洶的去尋溫亭湛,他得先一步引誘所有的将領,讓他們與他一樣的想法,一樣的義憤填膺,才能夠衆口一詞将溫亭湛這個外人置之死地。
就在段拓召集所有将領商議大事之時,祖邦卻奔向了溫亭湛的營帳:“溫大人,您快走吧,末将掩護你,隻求溫大人設法救金縣百姓,不,也是整個八閩的存亡都身系在溫大人一人身上!”
在營帳裏無聊的和夜搖光弄了一盤棋對弈的溫亭湛擡起頭看了看祖邦,他指尖不假思索的落下一子:“祖将軍,你可知你此刻放我走,你就得成爲段拓的替罪羊。”
段拓趕回來了,不達到目的怎麽會善罷甘休,祖邦放走了溫亭湛,會徹底的激怒段拓。
“末将隻有一股子蠻力,不能力挽狂瀾,也救不了金縣的百姓,更護不住八閩,如果末将的死能夠喚醒被段拓迷惑的人,不再瞎眼任其擺布,末将雖死無憾!”祖邦大義凜然的說道。
他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他們在段拓的屋檐下,沒有辦法不低頭。他現在唯一能夠做的,就是不讓自己淪喪成爲泯滅良知的罪人。
“搖搖,可想好了?”溫亭湛卻好似沒有聽到祖邦的話,見夜搖光沉思了許久,于是便溫和的問了一句。
“催什麽,我想想。”夜搖光瞪了他一眼,然後舉着一枚棋子,不斷的撚動着,目光專注而又認真的落在棋盤上。
“溫大人!”祖邦見此,急得不行,這都什麽時候了,性命攸關,這位大人竟然還是這樣不溫不火。
“祖将軍可通棋藝?”溫亭湛那雙細長如白玉雕琢的手剪開光線,伸手端起了茶盞,袅袅白煙随着杯蓋掀開而升起。
燈火搖曳,茶香浮動。
如何換一個時候,祖邦肯定是有閑情逸緻來欣賞那白霧彌漫之中。俊美絕倫的容顔,可這個時候實在是無暇他顧,他恨不能上前将溫亭湛直接拖走:“溫大人,你可是不信末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