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一陣平和甯靜,不由露出絲笑容,祈然……終于沒事了。
“你怎麽樣?”步殺沙啞地聲音自頭頂傳來,環在腰間的手略松了松,卻沒放下。
“還能怎樣?”我虛弱地歎息,“已經去了半條命了。”
緩和一陣過後,雖然全身仍是又酸又軟脫力地不行,我卻也已經慢慢适應了。微微撐起身子,撫上步殺臉上的抓痕,有些不好意思道:“看來下次我發瘋你得找根繩子把我綁起來,否則總有一天你會跟我一樣毀容。”
步殺别開臉,躲過我的手,才起身小心地扶我坐在地上,道:“我去弄點吃的。”
“好。”我笑笑,“小心點。”我很清楚他是要去冷月教取解藥,隻是不想戳穿。
他微微點了點頭,深深凝視了我半晌,一言不發地轉身出去。
“步殺。”
他頓了頓回過身來,黑眸落在我身上。
我将拂到額前的發絲撥回耳後,淡笑卻鄭重地問:“我們是朋友,對嗎?”
他楞了半晌,才默默點頭。
“我們永遠是朋友。”我看着他離去的身影,輕聲重複。許久,歎了一息,再擡頭我的眼裏已盈滿淚水,“保重!”
我艱難地撐着身體站起來,将包袱中屬于我的背包取出。到了今時今日,我也終于不得不離開了,其實早在藍煙對我做出警告的時候就該離開的不是嗎?
我苦笑了下,當初若離開了,至少不會象現在這般身和心都如斯疼痛。
我纖瘦的手緩緩撫過昏睡中祈然蒼白的面孔,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吻過我的唇……如果可以,這一切我都想将他記下來,永遠永遠深刻在心中。即便有一天我離開了這個世界,即便我死了,也不容許消逝……
我将頸中的十字項鏈解下,爲他帶上。這是我最寶貴的東西,也是我最真誠的祝福,所以我把它給你。淚水忍不住滑落,沾濕了他緊抿的唇。
祈然,這一次我是真的真的要跟你分離了。
祈然,以後的路,那麽艱難,那麽孤獨,你我可還能走好?
祈然,希望你幸福,永遠幸福。你這樣的人,真的應該幸福!
祈然……
我俯身,深深吻住他蒼白而冰涼的唇,眼淚的苦澀在舌尖淡淡氲開。
我愛你!
……
将銀白色手機塞入祈然手中,我閉上眼,決然而然地走出山洞。
從決定的那刻起就沒有回頭路了,不是嗎?自始自終,這不過是一場夢,一場過于真實卻終将醒來的夢。
踉跄地走在山崖邊,身體的不适一波波沖擊着我。這個破爛的身體,現在就算沒有血蠱我都可能随時死去,唉!早知道還不如靈魂穿越呢,爛了這具身體,就直接回去本尊得了。(某作小汗一個:這也能選?)
這裏真熱,我忍着渾身地不适和由于高溫而出現的視線渾濁,什麽鬼地方。前面隐隐傳來人聲,我想着應該躲避,雙眼卻認不了路。
“是你!”一個女聲傳入我耳中,我擡起眼仔細地辨認,模模糊糊有個藍色的身影在眼前晃。我狠狠甩了甩腦袋,才愕然道:“藍煙?”
藍煙一見果然是我,慌忙跑上前拽住我手臂質問道:“少主呢?他沒出事吧?”
呀!高雅美女的氣質就是這麽被破壞的,我奮力地拖出被她抓疼的手臂,雖然這疼對現在的我來說很小兒科,勉力指了指身後,道:“那有個山洞,祈然就睡在裏面,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藍煙聽了我的話才逐漸鎮定下來,有些怨毒地看了我一眼,才回首恭敬地道:“木丞相……”
啊雷?木丞相?我這才發現藍煙背後還跟着一大群人,視線迷糊地越加厲害,耳中嗡嗡作響,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也看不到眼前的衆人。
有藍煙在祈然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我必須馬上離開,否則祈然一醒……
我咬咬牙撐起殘破的身體,擠開衆人往前走。藍煙看我的樣子,有些不忍,伸手想扶,卻硬生生又收了回去。
似乎越過了幾人,有個男子攔住我,在問我什麽,我聽不清,隻隐約聽到“水冰依”三個字。我想他是在叫我,于是點了點頭。
身後傳來藍煙的驚呼,我想,我這兩天受的驚吓還少嗎?拜托你就别再吓我了。
五髒六腑忽然如撕裂般的疼痛,我低頭,緩緩聚焦的視線落在胸前貫穿我身體的兵刃上,有紅色的血液在一滴滴落下,但那仿佛不是我的。否則我爲何會如此平靜?
我慢慢擡頭,眼前閃過一張臉,迷離中卻看不真切,隻餘那雙略有些驚訝的眼睛。我笑笑,想說,大哥,我都不驚訝,你驚訝什麽?
刀從我身體中抽離出去,又是一陣撕裂般地疼痛,我再也站立不穩,向後倒退。腳下一空,身體忽然淩空墜落,在那一瞬間我仿佛聽到祈然在叫我的名字,驚惶而驚痛。
心終于狠狠痛了下:祈然,你可一定要好好活着,連我的份一起活着。
耳邊又隐隐響起了那悠揚悲傷的樂聲,這一次,卻是回蕩在我的心口,生生不息。
細雨飄清風搖憑藉癡心般情長
浩雪落黃河濁任由他絕情心傷
放下吧手中劍我情願
喚回了心底情宿命盡
爲何要孤獨繞你在世界另一邊
對我的深情怎能用隻字片語寫的盡寫的盡
不貪求一個願
又想起你的臉朝朝暮暮漫漫人生路
時時刻刻看到你的眼眸裏柔情似水
今生緣來世再續情何物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不羨鴛鴦不羨仙
……
有什麽關鍵的東西在我腦中一晃,卻再也抓不住,遠去。
意識迷離前的最後一刻我卻是在想:丫的!這副樣子,就算真穿回去了恐怕也是具屍體。
祈然和步殺在飛奔趕到的那一刻,卻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遠處地冰依受傷,墜落。他沒有時間追究任何人任何原因,隻憑着本能飛沖到崖邊,跟着跳下。
然而,卻在撲救前一刻被一個人、一把刀攔住。
祈然抽出腰間地劍,斜指地上,望着眼前的人,冷冷道:“滾開!”
木離風瞟了那閃着寒光的劍一眼,心道:這就是傳聞中四大神兵利器之一的‘寒血劍’?不由心中一懼,卻仍低頭恭敬地答道:“皇上有令,請少主馬上跟屬下回宮!”
“木離風!”祈然咬牙切齒地道,“滾開!”反手一劍,将上前要來架他的兩個手下砍翻在地。隻見那兩個手下一落地便瑟瑟發抖,傷口中更是泛出白霜,渾身動彈不得。
“少主。”木離風有些驚訝這個一向溫和軟弱的皇子竟然會有這樣的一面,看來皇上說的一點沒錯,他的确有資格成爲冰淩之王。
雖這樣想,他面色卻是不變,低眉順眼道,“如果少主硬要下去,屬下自是沒法阻攔。但恐怕少主爬上來時,将見到步殺的屍體。”
祈然緩緩回頭,隻見步殺被十二個人圍在中央,外層又有十幾人握着劍對準他。
祈然知道那十二人是木離風親自訓練的“十二修羅”,人人身懷絕頂武功,十二人聯合更是近乎無敵。即便步殺,恐怕也有些勉強。更何況還有外圍這十幾支“火雷箭”,射到人身上就會爆裂,散入毒砂。
“我下去!”步殺冷冷地穿過人群,走向祈然,眼裏有着無限堅定,“我會盡力把她帶回來。”說完,縱身躍下深淵。
祈然靜靜地立在崖邊等待,旁人說什麽他一句也聽不進去,但凡是有人走近他身邊,他的劍就會瞬間閃過銀芒。
就這樣,時間在等待中悄悄流走。
不知過了多久,當看到步殺一個人從懸崖縱躍上來時,祈然感覺無論等的是多久,都沒有絲毫意義了。步殺的衣服破破爛爛,皮膚也有好幾處灼傷,頭發更是被燒地卷曲不成形。
他靜靜地站在祈然面前,凝視着他,眼中沒有一絲光彩。許久才無聲地道:“底下是血池(所謂血池,也就是岩漿)。”
祈然聽着,卻不相信。血池是什麽意思?冰依是不會死的,昨天她還好端端地站在面前,用水晶般閃亮的眼睛凝望自己。昨天他還吻過她的唇,感受着她的溫暖和安心。爲什麽此刻卻說她掉入了血池?血…..池…..?
步殺在說什麽?他是在說冰依屍骨無存嗎?這個玩笑太恐怖了……
“少主……”
“閉嘴!”祈然淩空揮出一劍,犀利地劍氣裂破長空。他轉身,殺氣在整個林間彌漫,仿佛有形的實體壓的所有人都無法喘息。
他雙眼再無半點天藍,隻餘滴血般的赤紅熊熊燃燒,緊緊盯着木離風,一字一句地道:“木離風,我說過,傷害她的人,要付出千百倍的代價!”
銀光一閃,在場衆人卻是除了步殺再無人能看到那絕美飄搖的身影。
劍鋒過處,不論是普通侍衛還是十二修羅,必有人見血倒地,再無法動彈。鮮血染紅了那飛舞的身影,在這落日的餘晖中卻是分外震撼,分外凄美。
木離風此時心中的驚懼絕不是一絲一點,他的武功在冰淩國排行第六,天下更是罕逢敵手,否則皇上也不會把守護皇宮的職責交由他負責。可是在祈然手下,他引以爲傲的刀法卻無法順利走完一招。從頭至尾都疲于防守自保。
即便有“寒血劍”的原因,也不至于如此不濟啊!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爲什麽這個表面看來一無是處的皇子會被皇上如此看重。他的天賦是與生俱來的,那種能力普通人就算窮其一生也不過是奢求。
祈然一次次揮舞着劍,他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也聽不真切耳邊藍煙在哭泣的喊些什麽。他隻知道他一定要讓木離風付出代價,沒有人可以傷害冰依,誰都不可以!
“當——”木離風的刀落在地上,祈然一個翻身,手中的劍帶着千鈞之勢直刺而去。沒有一絲猶豫,沒有一點停頓……
藍煙尖聲大叫:“不要!少主!”
木離風任命地閉上了雙眼。殺了那女孩,總算也完成了皇上的囑托。
步殺痛苦地别開眼,不忍再看,卻無力阻止。是他也會将這個人碎屍萬段,可是……
“我很想飛,多遠都不會累,才明白愛得越深心就會越痛。我隻想飛,在我的天空飛,我知道你會在我身邊……”
一陣悅耳的歌聲從祈然一直緊握的左手中傳出,他刺出去的劍終于偏了一下,沒進木離風的左肩。他呆呆地看着手中閃着燈光的銀白色物體。
“我很想飛,多遠都不會累,才明白愛得越深心就會越痛。我隻想飛,在我的天空飛,我知道你會在我身邊……”
祈然抽回不沾一滴血的劍,再不管跌坐在地上的木離風,慌忙打開蓋子,小心翼翼地寶貝,生怕弄壞了它。一直握在他左手的,他知道這是冰依的,不問原由,就是知道。
手機的屏幕上一陣跳躍,忽然閃了閃顯出冰依蒼白虛弱的臉,殷紅地疤痕安然縱橫在她臉上,卻掩不住那雙如星辰般閃耀的眼睛。她笑了笑,虛弱卻真誠:
“嗨!祈然,吓你一跳吧?又見到我,開心嗎?”
“冰依!”祈然失聲驚叫,那麽鮮活那麽真實在跟他說話的人,她怎麽可能會死?
“那個……這叫手機,可以把我的聲音和動作都錄下來。解釋起來有點麻煩,我就跳過了。”
“祈然,”冰依笑了笑,無限蒼涼,“我走了。最終沒能實現永遠在一起的承諾,真的對不起。”“你身上的蠱毒已經解了,所以不必再想着自己是否還有明天。至于我,你大可不用擔心。無論身在何方,我都一定會努力地活下去。”
“祈然,你會好好活下去的,對嗎?不,你必須活下去。也許這世上有很多人恨你,質疑你,但卻沒人能否定你的存在!”
“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水冰依和步殺!”
“所以,無論将來有多艱苦,多孤單,你一定要好好走下去,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棄了你,也請你始終相信着,我和步殺永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