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離他最近的她，沒有人看到李清洋僵在臉上那兩秒鍾的笑容。</p>
下一秒，他繼續溫和地笑着回答道：“主持人口才那麽好，到時不如請你來爲我們主持婚禮？”</p>
輕易地就把話題岔開，葉雲嫣隻能繼續保持着笑容，點頭說好。</p>
節目在一片祥和的氣氛中結束，她主動伸出了手，對李清洋說：“謝謝！”</p>
他并沒有伸出手，隻是坐在那裏看着她。</p>
葉雲嫣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勉強笑了笑，說：“那就再見吧！”</p>
她抱着手中的一大堆東西，轉過身離開，就在她要拐出錄影棚的時候，她聽到身後有個聲音響起：“葉雲嫣，八年不見，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p>
原來他還是記得并且認出了她。</p>
葉雲嫣閉上眼睛，沒有回頭，用隻有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呢喃道：“彼此彼此。”</p>
已經到了下班時間，葉雲嫣接到落寒的電話，說要來接她。本來想拒絕，可是想了想，難得地開玩笑說道：“好吧，那我給你五分鍾，如果你沒有出現的話，我就走了哦！”</p>
“那你現在下來吧！”電話那頭的人輕輕笑着。</p>
仿佛感應到什麽，葉雲嫣立刻拿上包，奔下了樓，果然看到門口正晃着手機對她微笑着的落寒。</p>
她隻是笑着，也不急着往前走。落寒有些無奈地看着她，然後慢慢地向她走了過來，牽動着嘴角說：“你呀，就是懶！”</p>
不知爲何，今天的葉雲嫣好象特别軟弱，而落寒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她笑着勾住他的左手，說：“是啊，所以以後就辛苦你了。”</p>
她剛剛卸下妝，臉上的皮膚一塵不染，光滑如雪。落寒忍不住用空着的那隻手捏了一下她的臉，然後又擺出一副苦瓜臉說：“那我豈不是會很可憐？”</p>
就在他們調笑間，有一個人慢慢地走進了他們。落寒首先注意到站在他們身後的李清洋，他對他微微點了下頭。</p>
葉雲嫣疑惑地轉身，毫無準備地看到皺着眉站在那裏的李清洋，心裏一驚。</p>
他不是已經走了嗎？</p>
落寒感到臂彎裏的手突然一松，但是他繼續若無其事地笑着說：“真巧！”</p>
“原來你們在一起了。”李清洋看着他們，臉上不帶任何表情地說道，像是隻在陳述一個事實。</p>
三個人尴尬地站了一會，李清洋才從大衣口袋裏掏出車鑰匙，擡起腳往前走去，留下莫名其妙的兩人。</p>
突然，前面的人又停了下來，轉過頭，視線落到他們相握的手上，然後似乎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對了，晨曦回來了，改天有空一起聚一下吧！”</p>
說完之後，他轉過身，摁了下鑰匙，繼續往前走。</p>
葉雲嫣偏過頭，仔細觀察着落寒臉上的表情，可是卻什麽都沒有，她無法猜測出他此刻的心情。</p>
而落寒隻是笑着看着她，拉起她的手說：“走吧，回家去！”</p>
一切好象都偏離了原來的軌道，似乎要把他們帶到某個不知名的地方。</p>
未來會怎樣，誰都無法預測。</p>
葉雲嫣原以爲那個聚會的提議隻是李清洋興頭上的一句客氣話，沒想到第二天就接到了他的電話，他的語氣一貫地冷淡，隻是将時間和地點通知于她，再沒多一句廢話。</p>
挂上電話的時候，她不自覺地就皺了眉。老實說，她并不覺得和他們有什麽相聚的必要。她從不認爲，她與他們會是一國的，從前是，即使她現在與落寒在一起，也不會改變什麽。</p>
更何況，她心裏明白，那趟水已經夠渾，她是決計不會去趟的。</p>
然而，周末的時候，葉雲嫣還是第一個到達了約定的地點。落寒沒有告訴她，就是不想她勉強自己出現在那裏，可是同樣的，她也不願意看到他一個人面對他們兩個人。</p>
葉雲嫣給自己要了一杯咖啡，從邊上一绺雜志中随便抽出一本，慢慢地翻看着。</p>
第二杯咖啡還沒喝完的時候，對面就有人坐下。她擡起頭，合上雜志，對李清洋笑了笑說：“來啦？”</p>
既然他是以朋友的身份約了她，那她也不用像對嘉賓一樣那麽客氣吧？</p>
葉雲嫣今天沒有化妝，其實不上節目的時候，她都盡可能地素面朝天，甚至連護膚品都極少用。現在既然他已經認出了她，也就沒什麽再需要掩飾的了。。</p>
李清洋望向她兩頰透出的那一片粉，微微笑了笑。這是見面以來，他第一次那麽自然地對她笑。</p>
此時服務員正好走了過來，遞上菜單，微笑着問：“兩位需要點菜嗎？”</p>
李清洋的目光轉向桌上那杯她快喝完的咖啡，點頭示意說：“再等等，先要一份紅茶，一份綠茶。”</p>
服務員轉身離開後，又是一片靜默。</p>
葉雲嫣低下頭，拿起剛剛被她擺到一邊的雜志，繼續看了起來。</p>
一頁頁地翻着，也不知道翻了多久，那些字符沒有一個進入腦中的。然後，她的餘光瞄到桌面上有一個細長的盒子正被慢慢地推過來。</p>
她擡起頭，略帶不解地看着他。</p>
李清洋笑着說：“你的東西還給你，不是很喜歡嗎？”。</p>
不用打開，她就知道裏面是什麽。她也笑了笑說：“它隻屬于适合它的人。而且這條項鏈的價值已經遠遠超過了它本身。”</p>
“一條區區數千塊的項鏈換一個夢寐以求的機會，的确很值。”李清洋慢慢地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在桌上一下一下的敲擊着，臉上是明顯的嘲諷。</p>
葉雲嫣臉色變了變，但很快恢複了笑容，說道：“不錯，對我而言，機會比項鏈重要得多。我還沒有謝謝你，讓我得到這次機會。”</p>
李清洋皺着眉，叼上那支煙，然後從風衣口袋裏拿出一個打火機，用左手擋住風，右手點上，吸了一口，又吐出一團雲霧，緩緩地說：“什麽東西重要，你真的分得清楚嗎？”他看了看那個盒子，又問：“你确定你不要了？”</p>
葉雲嫣把盒子推回到他面前，說：“它已經給我帶來好運，我希望，以後也能給真正擁有它的人帶來運氣。”</p>
李清洋不再說話，一口一口地吸着那支煙。</p>
葉雲嫣繼續低頭看雜志，再擡頭的時候，桌上的盒子已經不見。心裏某個角落裏有什麽東西正在下沉。她不知道自己分不分得清什麽東西重要，但是很早以前，他就教會她分清了愛與不愛的區别。</p>
這樣的沉默僵持了半個小時後，落寒和夏晨曦才同時從門口走了進來。葉雲嫣擡起頭，對他們笑笑。</p>
落寒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你怎麽來了？”</p>
她沒有回答，隻是往旁邊挪了挪位子。</p>
她真是給了他一個驚喜。落寒笑着坐到她身邊，說：“正巧在停車場碰到晨曦，就一起進來了。”</p>
夏晨曦把手裏的包遞給坐在那裏的李清洋，然後脫下外面的大衣，坐了下來，一臉的笑容，“都來得這麽早，不是八點嗎？”</p>
葉雲嫣轉頭看向李清洋，他竟然還還一副“你能把我怎麽樣”的表情。</p>
他特意早約了她一個小時，就是爲了說剛才那些？不過，他倒是了解她，知道她不會拆穿他。</p>
夏晨曦好象一點都沒有變，還是當年的學生打扮，臉上是她永遠不會有的稚嫩與純真，一看，就知道是被保護地很好的那種人。葉雲嫣從未覺得她漂亮，可是不知爲何，她給人的感覺就是一種甜，而且是所有人都會喜歡的那種甜。</p>
葉雲嫣微笑着對她點頭說：“晨曦，很久不見，你真是一點都沒變。”</p>
“是誇獎嗎？大洋總說我在裝嫩。不過，你倒是變了不少，越來越漂亮了。”夏晨曦客氣地說道。</p>
很多人誇過她漂亮，她知道那些話都是出自真心的贊美，每一次，她都會笑着說“謝謝”，那是因爲他們都沒有看過她以前的樣子。</p>
可是，夏晨曦不同，所以對于那一句“越來越漂亮”，她再無法輕松地說出那句“謝謝”。</p>
李清洋抽出一支煙遞給落寒，落寒微笑着用手擋了下來，說：“我已經戒了。”</p>
他的那隻手在空中停了一會，眼神觸到葉雲嫣的目光，好象突然明白了什麽，又把手收了回來。然後，自顧自地又點上一根。</p>
這已經是他從進來到現在抽的第四根煙，葉雲嫣的眉頭擰成一團。</p>
他以前是不抽煙的，那時候，班裏每個男生都喜歡在課間的時候跑到樓頂上抽煙，然後一身煙味地回來。每次經過她的位置，她都會微微地皺眉。隻有他身上永遠隻有淡淡的不知道是什麽味道的香味。</p>
也經常聽到那些男生對他起哄，自己也曾經問過他一次：“你不覺得不抽煙很沒有男人味嗎？”</p>
當時他把臉轉向她說：什麽男人味，是臭味吧？而且，你不是不喜歡聞煙味嗎？”</p>
回憶是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東西，如果美好，因爲已成過去，所以想起的時候會覺得心痛；如果痛苦，因爲曾經經曆，想起時也隻會再體會一次當時的疼痛。</p>
她讨厭任何無謂的回憶。</p>
當煙霧再次充斥在葉雲嫣的眼前時，她再也控制不住胸口的那股憋氣，連續着咳嗽起來。</p>
落寒連忙伸出手替她輕拍着後背，又看了看她面前那杯絲毫未動的綠茶，然後極其自然地把他剛剛喝過那杯水遞給了她，說：“你怎麽樣？”</p>
葉雲嫣接過水，喝了一口，微笑着說：“沒事。”</p>
落寒不放心地看着她，轉頭對他們解釋說：“她有哮喘，長時間的煙味會讓她受不了。”</p>
三個人的目光同時盯住了李清洋，夾在手中的那支煙上有白色的煙霧在空中盤旋上升。李清洋笑了笑，然後把剩下的大半根煙掐在桌上那個水晶的煙灰缸裏，說：“抱歉，我不知道。”</p>
這段插曲過後，氣氛頓時冷了下來，四個人默默地吃飯，再找不到其它話題。确實，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麽共同的話題。吃完這頓飯了，依然會各奔東西。</p>
然而，飯吃到一半的時候，落寒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擦了擦手，說道：“我有話要說。”</p>
所有人都擡頭看他，但是他隻是握住邊上葉雲嫣的手，對對面的兩個人說：“我想請你們做一個見證。”</p>
然後，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圓絨盒子，轉頭看向她，臉上是極認真的表情，葉雲嫣心裏一顫，聽到他說：“今天是最好的一個機會，我不想錯失。”</p>
“葉雲嫣，你願不願意嫁給我？”</p>
你願不願意嫁給我？</p>
時間仿佛停滞下來，空氣中的一切都變得陌生，她隻看到落寒打開盒子，一片耀眼的光芒遮住了她的眼睛，然後他慢慢地跪在她面前。</p>
周圍有掌聲響起，此起彼伏，她不敢去看對面兩人的表情，可是就算看了，那與她又有什麽關系？</p>
幸福觸手可及，隻要一伸手，此後她的人生裏就不會再有寒冷和無望。她知道如果這一次，她再次推開，不見得還會有第三次的機會。</p>
落寒特意選在他們面前求婚，就是想要告訴她：他是真的愛她，真心誠意地想要給她一個家。</p>
她最想要的，一個家，一個不是她一個人的家。她曾經親手推開過一次，這一次，她還會不會有勇氣再次推開？</p>
她閉上眼睛，想起三年前匆匆趕來把她從滿屋的酒瓶中抱起來送到醫院的他，想起兩年前的除夕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他，想起去年握着她的手跟他說“我喜歡這樣”的他。</p>
還有什麽不能滿足，他已經愛上了她啊，愛上了！</p>
那麽，就這樣吧！從此，她不會再讨厭回到隻有她一個人那個房子，不會再在半夜醒來時獨自面對四周冰冷的牆壁。</p>
有兩滴眼淚從她閉着的雙眼裏落下，原來，她竟然還是會有眼淚的。</p>
葉雲嫣點了點頭，再睜開眼的時候，右手的無名指上那枚奪目的戒指正慢慢往上移動。她的手輕輕顫了一下，不自覺地就彎了下來，戒指停在了指節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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