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困惑,不知爲何,她能感覺到這個男人的悲傷,但是似乎又不可琢磨。那天他突然答應了她的請求,他聽她說話時偶爾的失神,那個家裏的拖鞋和大衣,無不證明了在他心裏有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女人。可是又爲什麽分開了呢?她有些好奇了。</p>
可是她有她的原則,所以她隻是笑笑。說到底,她還是要感謝那個人,不知道她身上哪一點同她相像,可她畢竟還是沾了她的光。所以,再計較,或許就真的矯情了。</p>
葉雲嫣還在神遊狀态,林姐已經撲了上來,抱住她,激動地說:“太棒了,我保證你一定能成功的。”</p>
她收回了思緒,再擡頭的時候,沈嘉言已經消失在她的視野中。随即,她的心裏開始蕩起一層一層的喜悅。</p>
不管如何,她終于要成功了。</p>
失敗是什麽?失敗是無法掙脫的束縛,是一次次的失望與無力,是曆經風雨後的無奈放棄,是人生不可逆轉的命運。</p>
所謂的成功之母,隻是世人用來逃避結局的一種借口,對于葉雲嫣來說,不過是又一次的玩笑,又一次的愚弄。</p>
所以,她在看到最終結果的那刻,隻是輕笑了一省,反而轉頭安慰一旁已經義憤填膺的林姐,說:“沒什麽,以後還會有機會的。”</p>
平靜的語氣,聽不出一絲的波瀾,不會有另外的人知道她的心情。</p>
機會,是可遇也不可求的,是她想抓也抓不住的。</p>
“何妍憑什麽,不就因爲她爸爸是稅務局的局長嗎?她哪一點比得上你?”林姐還在氣憤地說着。</p>
哪一點比得上她?隻這一點就比過了她全部的總和。所以,不要說什麽不公平,所有的勝利都是有條件的,她沒有,便隻能輸。</p>
那晚下了班之後,葉雲嫣被林姐硬拉着去喝酒散心,其實她能明白林姐的心情,當年也是因爲這個原因才讓林姐輸給了同期出身,也是現在的新聞主播李苒的吧?</p>
或許,她和林姐畢竟還是不同的,林姐比她更可憐。至少她早就已經習慣,所以可以坦然面對每一次的失敗,然後等待下一次的重新出發。而林姐,偏偏緊咬着當年的事不放,讓自己裹足不前。</p>
喝酒,她從來不認爲這是最好的消愁方法。對她而言,酒和水,和任何的飲料都沒有區别。大概不會有人知道,葉雲嫣從小就是在酒缸裏長大的,她的父親曾經是他們村裏唯一的釀酒師。可惜,自她父親去世後,她就再也沒有喝過她最想要的那種味道。</p>
葉雲嫣從沒試過她的酒量到底有多深,曾經有過一段時間,她瘋狂地酗酒,可是無論喝多少,那酒有多高的度數,她就是醉不了,隻會越來越清醒地接受,所以,她放棄了。後來,她便不再願意喝沒有味道的水。加糖加鹽,都比白開水好,這樣,才能讓她覺得自己還有知覺。</p>
到家的時候,已經又是半夜。樓道裏的燈已經壞了好多天,物業管理處的人卻一直沒有來修,她開始後悔交的那些管理費。</p>
葉雲嫣隻好低着頭看着腳下,一步步地往上走。邊踏着樓梯邊數道:“一、二、三、四、五、六……”</p>
走到最後一個台階的時候,腳下突然出現了另外一雙鞋,心裏猛得一緊,等到擡頭看清了來人,她才松了口氣,輕聲抱怨:“吓了我一跳。”</p>
落寒微撐着身子,開玩笑地說:“原來你也會害怕?”</p>
爲什麽她就不能害怕?爲什麽都來要求她做個聖人?</p>
沒來由地就被激怒,連續緊繃了好多天的弦突然松開,所有的努力付諸東流,強裝了一天的笑臉,好不容易回到家,她實在沒有力氣再去僞裝。</p>
“爲什麽還來找我?你不是放棄我了嗎?你現在就給我滾!”葉雲嫣失去了一貫的理智,沉着臉說。</p>
然後,不管不顧地伸手從包裏掏鑰匙,可是摸了好一會,都沒有摸到。</p>
她有些急,越急越亂,到最後,仿佛賭氣似的,用力把包裏所有的東西甩在地上,然後蹲下身,撿起了那串鑰匙,卻并不站起。</p>
她再也沒有力氣站起。這麽多年,不管多累,她都不敢停下腳步,因爲她怕自己一蹲下來就再也沒有站起來的勇氣。</p>
落寒看着無措的像個孩子般地她,慢慢地蹲下身,輕輕拍着她的肩說:“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吧!”</p>
她沒有動,繼續低着頭,落寒看不到她的臉,可是他看到有一滴淚水落在地面上,也隻有一滴而已。</p>
過了一會,葉雲嫣把地上的東西一樣一樣放回包裏,站了起來,拿出鑰匙開了門,又轉頭看向落寒,面容清澈,仿佛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隻是平靜地說:“進來吧,等了這麽久,不冷嗎?”</p>
落寒歎了口氣,跟着她進了屋。</p>
日子繼續那般地過,除了那天失常的五分鍾,葉雲嫣依舊笑容滿面地對待着身邊的每一個人。她沒有問落寒爲什麽會再來找她,也許,是它真的怕了,不想再一個人孤單單地在這世界上。所以,不管是因爲什麽樣的原因,竟然他們彼此需要,那就彼此取暖吧!</p>
各取所需。</p>
事情的轉折在兩個星期後的某一天,葉雲嫣突然被叫到台長辦公室。一直到她看到那張蓋着大紅印章的任命書時,她還是無法相信,她竟這麽輕易地得到了這份工作。</p>
“那期節目你做得很好,我們重新開會之後,還是決定用你做新欄目的主持人。你準備準備開始工作吧!”台長半眯着眼睛看着她說。</p>
“爲什麽?”她不相信自己會有這麽好的運氣。</p>
台長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麽問,睜開了眼回答道:“什麽爲什麽?你不願意嗎?”</p>
“我想知道原因。”她固執地說。不應該是這樣的,明明已經決定了的事。她不能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推上去,這麽被動的事,她不會去做。</p>
“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你,這是第二期的采訪嘉賓,你直接聯系他吧!”台長從一疊文件中抽出一份扔到桌上,對她說道。</p>
葉雲嫣走上前,打開那份文件,裏面是嘉賓資料:“大洋百貨”現任執行總裁——李清洋。</p>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p>
她聽到自己的心跳漸漸趨于平靜,然後她輕輕合上文件,看着對面的人用标準的笑容說道:“謝謝台裏給我這個機會,我一定不會讓大家失望。”</p>
回到辦公桌前,她再次翻開那份文件,資料很詳盡,如果不是他自己願意給,别人根本不可能拿到。裏面還有一張照片,應該是近期照的,穿着一件黑色的風衣,那張臉與她印象中的人不謀而合。分明是同一個人,可是那個笑容,又讓她覺得也許他不是他。以前,他的笑容像個孩子,總是陽光燦爛,而現在,笑容裏多了份内斂,更顯儒雅,可是也讓她覺得,深不可測。</p>
她的指尖慢慢劃過那張相片,然後,她拿起邊上的話筒,撥通了上面的号碼。</p>
“您好。”</p>
這個聲音她隻聽過一遍,已經熟悉,應該就是那天向她買項鏈的那個人。</p>
“您好,我是電視台的葉雲嫣,我想跟你們李總約時間做采訪。”她禮貌地說。</p>
那邊顯然早就預料到會有人打這通電話,很是順暢地接道:“可以,這個周六下午四點您可以過來。”</p>
“謝謝。”她挂上了電話,長籲了口氣。</p>
周六,這一次,他是嘉賓,她是主持人。事隔八年,她不再是從前的她,她很想知道,這次,他會不會看得到她,會不會認出她,會不會後悔幫了她?</p>
葉雲嫣唯一知道的是,她已經沒有辦法回頭。</p>
隻希望,她自己不會後悔。</p>
這件事葉雲嫣并不打算瞞着落寒,與其有一天讓他在電視裏看到,不如由她自己先告訴他,至少還有個準備。</p>
隻是她沒有想到,落寒在聽完她的話後,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恩。”</p>
如此簡單的一個回答反倒讓她無措起來,葉雲嫣仿佛理虧似的,不敢說話,低頭擺弄着桌上的碗筷。</p>
落寒覺察到她的沉默,放下手中的報紙,将她拉到自己旁邊,微笑着說:“我隻是以爲你會拒絕。”</p>
她也以爲她會拒絕,以她的性格是絕對不可能接受這樣的安排。如果需要靠别人,也不至于等到今天。可是最後的那一刻,或許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爲什麽會在頭腦裏的指令還沒發出去之前,就已經先有了那樣的行爲?</p>
葉雲嫣擡頭,認真地看着落寒,然後說:“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p>
落寒替她撥開額前的一屢散發,輕悠悠地說:“你自己覺得開心就好,不要想得太多。”</p>
周六的時候,葉雲嫣特意畫了個濃妝,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漸漸陌生,才放心地收拾起桌上的東西,出了門。</p>
她算準了時間,才走了進去。“大洋”的秘書小姐很有禮貌地将她領到一間辦公室,然後倒了杯水,微笑着說:“請您等一下,李總馬上就到。”</p>
她點了點頭,安靜地坐在那裏等着他的到來。</p>
還沒等她理清此刻心中複雜的情緒,那扇門已經再一次被推開。</p>
那個人一身黑色的西服,左手拿着一個文件夾,風度翩翩地一路穿過她走向了那張辦公椅。</p>
葉雲嫣連忙站起,上前一步,帶上公式化的笑容,說:“謝謝李總百忙之中抽出時間接受我們的采訪。”</p>
對面的人擡頭看了她一眼,然後眉頭微微蹙起,指了指他對面那張椅子,示意她坐下。</p>
“謝謝!”她客氣地說。</p>
李清洋沒有管她,說道:“有兩個要求,一不能涉及公司内部機密,二不能涉及我的私人問題。你如果能做到的話,這星期三我就可以去電視台做節目。”</p>
那樣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可是她努力維持着剛才的笑容,接話道:“當然,我們絕對尊重嘉賓的意願。”</p>
說完,她從包裏抽出幾張稿紙放到他面前,繼續笑着說:“這是當天的問題,您可以先過目一下,有任何不妥,可以随時向我說明。”</p>
李清洋瞄了一眼那些紙,沒有說話。</p>
氣氛一下子尴尬起來,葉雲嫣等了一會,見他還是沒有開口的打算,便拿上包,站了起來,往後退了幾步說:“那我先走了,下星期三再見吧!”</p>
李清洋看着她轉身,背影慢慢遠離了他,直到關門聲響起,他才收回了視線,拿起她剛剛放下的那堆紙看着,仿佛若有所思。</p>
此時的葉雲嫣站在門外,摸了摸自己冰涼的手,她竟然不知道這一刻她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是慶幸多一些,還是失落多一些?</p>
他對她,是對待任何一個陌生人的态度,或許更糟。他沒有提那條項鏈,也沒有提爲什麽要求她來做采訪,甚至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從進去到出來,竟然不到十分鍾。</p>
她自嘲地笑笑,然後昂起頭,一步一步繼續往前走。</p>
錄影那天,葉雲嫣很早就等在了電視台門口,兩點的時候,那輛别克車準時出現在大門口。她迎上前,微笑着說:“歡迎。”</p>
像那天一樣,李清洋隻是對她點了點頭,徑直往裏走,葉雲嫣快步跟了上去,走在前面爲他帶路。</p>
他們的配合出乎意料地默契,一問一答,對答如流,笑聲不斷,甚至邊上的工作人員都時不時地露出笑容。</p>
她并不驚訝于李清洋鏡頭前那個與剛才截然不同的笑容,現在這個社會裏,有誰不是戴着好幾張面具在做人?</p>
她自己都是如此,又有什麽資格來要求别人?</p>
最後,她聽到自己笑着問:“聽說,你和你女朋友是高中同學,當年她還爲了你放棄了國内的學業,隻身飛往英國,我想大家對你們的婚期一定很感興趣,能透露一些嗎?”</p>
這個問題不在原本的計劃中,可是她問出口的時候那麽自然,一點都不突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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