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交織下,兩道人影一動不動,靜靜矗立,面對着面,相距不過二十米左右的距離,卻像是隔出了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如同天生就是敵對。
之前的張千江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不論不死族再如何強大,心髒被捏爆,也逃不過魂歸阿鼻地獄的下場,漆黑的血水順着街面彌漫而出,愛德華的屍體已經逐漸僵硬。
頭頂烏雲滾動,搖搖欲墜。
“轟!”
又是一道雷聲響起。
李浮圖注視着一眼看破自己身份的面具男,緩緩開口,“多謝閣下出手相助。”
“言重了,分内之事,何須言謝。”
面罩男絲毫不居功,捏爆愛德華心髒的那隻手逐漸放下,血水順着他的手指不斷的往下流淌,他恍若未覺,露在面罩外的那雙眼睛始終盯着李浮圖,帶着一種難以理解的複雜意味。
人死之後便失去了價值,哪怕一個吸血鬼伯爵也同樣如此,兩人都沒再去多關注地上的屍體一眼。
“閣下是異端裁決所的人。”
和激烈的震耳的雷聲不同,李浮圖的語氣平淡輕緩,并且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
從之前對方與愛德華交手時的對話,以及剛才那句分内之事,除了以‘滅殺世間所有邪惡生物’爲己任的異端裁決所,根本難以再想起其他的可能。
異端裁決所的人,會認識自己,也根本不值得奇怪。
“閻帝難道不想動手?”
相比李浮圖的平靜,面罩男似乎較爲意外。
他此話的潛台詞,無異于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膽魄驚人。
要知道,聖殿與地府本就****,更何況渭水一戰爆發後,雙方之間的矛盾,已經尖銳到一個前所未有的極緻地步,近期,規模不一的摩擦在各地區頻繁爆發,作爲地府的領袖,認出自己身份,理應除之而後快才是。
隻是即使對方默認自己異端裁決所的身份,李浮圖的眼神也依舊靜如深淵,沒有任何怒起殺人的意思。
“公歸公,私歸私,在吸血鬼一事上,我們目标一緻,你殺了愛德華,也算是幫了我一個忙。今日事了,下次見面,生死各憑天意。”
“閻帝果然非尋常人物。”
面罩男子贊歎了一句,繼而道:“那麽閻帝......有緣再會。”
面對面罩男的注視,李浮圖靜如五嶽,不言不語,似乎真的并不打算出手。
面罩男見狀,緩緩轉身。
夜色已經被雷光撕得粉碎,并且開始起了大風,臉上的面罩都被吹的浮動不止,轉身以後,他身形停頓了片刻,可是身後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傳來。
沒再繼續等待,他快步前沖,很快消失在街道盡頭。
李浮圖一直站在原地,目送對方離去,始終未曾動手。
“他死了?”
面罩男的身影消失不久。一道嗓音從身後傳來。
不用轉身,李浮圖便知道來人是誰。
他目光從面罩男消失的方向逐漸下移,終于停在愛德華的屍體上,輕輕的點了點頭。
“你殺的?”
趕來的宮徵羽停在李浮圖身邊,扭頭問道。
李浮圖沉默了下,輕聲呼出口氣,搖頭道:“不是。”
宮徵羽眉頭一擰,下意識朝周圍看了眼,可是街道上空無一人。
“是異端裁決所的人。”
李浮圖道。
“異端裁決所?”
宮徵羽收回目光,看向李浮圖,眼中含着不解。
李浮圖知道宮徵羽大概沒聽過聖殿的這個内部機構,再度解釋道:“是聖殿的人攔住了愛德華,并且解決了他。”
“聖殿?”
聞言,宮徵羽眼神難免波動了一下,畢竟渭水一戰,她是目睹者與親曆者。
“他們人呢?”
“走了。”
“走了?”
饒是宮徵羽,都難免有些發怔。
李浮圖點了點頭。
沉默了片刻,宮徵羽緩緩開口:“你爲什麽不留下他們?”
李浮圖擡起頭,視線投向面罩男子消失的方向。
越來越疾厲的狂風不斷吹打着他的身影,他如同一塊磐石,巋然不動,隻聞雷聲,沒有言語。
......
“解決了?”
一道身影等候在前方的路燈下,哪怕夜生活一族此時都已經銷聲匿迹,街上一個鬼影都沒有,可她卻不同,仿佛沒有感受到越來越惡劣的天氣,在雷電交加下越顯微弱昏暗的燈光映照下,她的眉心點着那朵紅花,美豔而瑰麗。
面罩男子在她面前停下腳步,點了點頭,沒有出聲,眼神中看不出任何完成任務的自得與驕傲,相反,似乎透着莫名的輕微遺憾。
女子臉上同樣籠着一層輕紗,仿佛能窺破人心。
“怎麽?他沒和你動手?”
面罩男子點了點頭,左手扯下面罩,擦了擦右手上的血迹。
面罩下那張臉,完完全全是一張東方面龐,俊郎陽剛,很有男人味,而且,如果這張臉出現在權貴雲集的京都城,恐怕能掀起巨大的波瀾。
眉心點着一枚紅花的女子似乎并不嫌棄他滿手的血腥,也并不畏懼,注視着他擦拭着手上的血,輕聲問道:“爲什麽?是因爲認出你了嗎?”
面罩男子擦手的動作停頓了片刻,繼而搖了搖頭。
“應該沒有。”
他擡起頭,和女子對視了一眼,輕輕呼出口氣:“......其實,我也不太确定。”
女子沒再追問。
“你的底子并不差,雖然人皇之境,不可強求,但你也不是沒有沖擊的可能,現在能夠擊殺一個吸血鬼伯爵,這樣的成績,已經足夠赢得所有人的認可,這趟龍國之行,你已經交出了一份比較完美的答卷了。”
“聖女,剛才,你爲什麽不出手?”
面罩男子終還是忍不住問道。
他問得,自然不是爲了對付愛德華的問題。
一個吸血鬼伯爵而已,殺雞還不用着牛刀。
被稱爲聖女的女子沉默了片刻,并沒有回應,“走吧。”
面罩男子沒再追問。
隻是轉身的時候,女子的眸光,像是不經意朝街邊的一棟大樓上望了眼。
電閃**之下,一道身影屹立在大樓天台。
光頭戒疤,眉須蒼蒼。
不斷交織的雷光輝映下,他身上那身破舊袈裟,似乎比雷電還要閃耀。
目送女子和面罩男離去,他低眉垂眼,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