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消息,永興的高層都激動的湧進了病房,圍在顧擎蒼病床前,噓寒問暖,看起來,個個好像都是忠肝義膽之輩,等醫生問詢趕來,他們才退後了一些。
檢查了一番後,醫生先是道了聲恭喜,但是神色并不怎麽輕松。
在醫生的叮囑裏,顧擎蒼接下來至少半年時間内都需要卧床靜養。
半年時間,太過漫長,在波詭雲谲瞬息萬變的江湖裏,誰也無法保證這半年會發生什麽。
很顯然,不管顧擎蒼願不願意,這場意外的車禍,已經讓他不得不從江湖的中心退到江湖的邊緣地帶,甚至很有可能從此他就會遠離江湖。
但從表面上看起來,這位白手起家最後站在了東海頂端的**對此表現得很平靜,甚至臉上還透着笑意。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禍福旦夕,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這次意外對我而言,也不見得是件壞事。”
“我顧擎蒼這一生,風光過,輝煌過,也是時候退下來,享享清福了。”
顧擎蒼透着虛弱的嗓音裏,泛動着看穿一切的豁達。
聞言,在場的永興高層臉色都瞬間變得肅穆起來。
顧傾城就站在床頭邊,當着永興的中堅力量,顧擎蒼緩緩拉起顧傾城的手。
“我的身體狀況,已經不适合領導永興了,各位都是永興的肱骨,以後還希望能支持傾城,**協力,把永興日益壯大。”
就如同白帝城托孤一般,毫無疑問,顧擎蒼的一番話,代表着權勢的傳承與交接,也代表着一個時代的落幕。
或許是顧擎蒼的話太過震撼,全場一時間鴉雀無聲。
顧博握着妻子的手,站在一邊,緊緊凝視着這些永興的高層。
這些人的态度,将直接決定女兒日後将要面臨的處境。
還是**第一個反應過來,面朝病床上的顧擎蒼與床頭邊的顧傾城,毫不猶豫,微微躬身,擲地有聲道:“暗堂遵命。”
他的出聲似乎鍾響,瞬間喚醒了衆人。
刑堂堂主夏殇看了看顧氏爺孫,嘴角牽扯起一絲莫名的弧度,第二個低了低頭:“刑堂領命。”
其餘人對視一眼,随即不約而同面朝病床彎了彎腰。
“豹堂遵命。”
“蛇堂遵命。”
“龍堂遵命。”
......
不管内心作何想法,至少在表面上,這些大佬一個接一個表達了對或許是顧擎蒼作爲永興掌舵最後一條命令的遵從。
顧博見狀,深深松了口氣。
李浮圖站在一邊,表情從始至終古井不波,平靜異常。
“傾城,在場的各位都是我們永興的功臣,你以後要聽從各位的建議,嚴于律己,對上下數千位兄弟負責。”
顧擎蒼扭頭對顧傾城鄭重叮囑道。
顧傾城側身,點頭:“爺爺放心,我明白。”
顧擎蒼環視全場,提起一口氣。
“永興日後就仰仗各位了。”
一衆高層面色恭謹,再度齊齊躬身。“請掌舵放心。”
顧擎蒼點了點頭,“這兩天,各位都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散了吧。”
衆人沒再停留,魚貫而出。
顧擎蒼躺在病床上,望着這些人一一離開,握着顧傾城的手始終沒有放開。
顧博見狀,拉了拉妻子,無聲走了出去。
李浮圖也緊随着離開,把空間留給了這對爺孫。
“爺爺,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顧傾城輕聲道。
顧擎蒼沉默了半饷,緩緩道:“丫頭,有小李在,你的安危,我并不太過擔心,但是繼承永興,對你而言,最難的不是與裏外的人鬥,而是如何跨過自己這關。”
顧傾城平靜道:“爺爺,你放心,我已經做好了準備。”
顧擎蒼笑了笑,拉了拉顧傾城的手,示意她坐下。
顧傾城在床邊坐了下來。
顧擎蒼眼中浮現回憶之色,“記得小時候你養了一條貴賓,可是有一次疏于看管讓那小家夥跑了出去,最後被别墅區裏的一條藏獒給咬死,那時候你哭得可傷心了,爺爺怎麽安慰都沒有用,從那以後,你就再也沒養過什麽小動物了。”
顧擎蒼扭過頭,看着顧傾城的臉蛋,眼中浮現很明顯的憂慮。
“對動物都如此,更何況對人。丫頭,從今天開始,你的生活裏注定會充滿血腥,那是你過去的人生都看不到的顔色,你真的确定自己能夠承受嗎?”
顧傾城輕柔一笑:“爺爺,你别忘了,我身上流着顧家的血。”
“他曾經對我說過,除他所愛者,天下人皆爲刍狗。或許爺爺同樣也是這麽認爲,幾天前,我見識過這世間極緻的惡,我甚至都沒見過那個人,他就要用那般歹毒的方式對付我,還差點害得艾蓮被我牽連。”
“就在我已經絕望的時候,他突然出現,然後四條人命在我面前消失。但是爺爺你知道嗎,當時我真的并不怎麽害怕,因爲當時我終于明白咯了,這世上有太多的罪惡無法用正規的渠道去清除,隻有用同樣罪惡甚至更加罪惡的方式去進行終結。”
顧傾城輕聲緩語:“我曾經在書上看到過一句話,它說正人行邪法,邪法亦正。邪人行正法,正法亦邪。現在,我深以爲然。”
顧擎蒼沉默聽完,臉上複又浮現笑容,“你能這麽想,我就放心了。”
顧傾城拉着他的手,笑道:“所以爺爺,你就不用擔心我了,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好好養傷,争取早日康複過來。”
“這個自然,隻是辛苦你了丫頭。”
“爺爺本來還可以幫你撐一段時間的,出生顧家,真是苦了你了。”
兒時沒能享受幾天阖家歡樂的日子,長大後,又要去面對江湖的血雨腥風,看着不過二十的孫女,顧擎蒼眼中浮現濃重的愧疚。
顧傾城搖搖頭,笑容恬靜:“爺爺,你千萬别這麽說,我一直都覺得,自己這輩子很幸運,如今,江湖外有爺爺,江湖裏有他,我還有什麽好抱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