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長莺飛的季節,沒人會樂意在陰暗的地方呆着,所以今天的月亮湖從一早上的時候就已是站滿了人,并且人數還在不停地增加,仿佛是沒有盡頭的,這座位于雲州腹地的月亮湖并未在任何一座城裏,而是處于這一座四面環山的腹部,也就是一個凹陷的盆地之中
四周草木繁森,微風不燥,而從山上分别有着四條石階順流而下,湖中有着三座亭子,湖邊裝着栅欄,而在山頂上同樣修建着不少的位子,不過現在都已是人山人海,另外山底還搭着涼棚。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對歌會,這也是西南道一種習俗,來的人富貴貧窮都有,大家也都是泾渭分明,三五成群,而在人群之中淩衍和劉大力以及孤混迹着,穿過人群淩衍進了一座涼棚,裏面已然有着兩人等候,來此看熱鬧的人并不清楚枭洪山的夜枭洪厘正是在此地。
“夜枭,洪厘,果真是守信之人。”劉大力講道,同時他眼神四處打探,害怕周圍有枭洪山的人手,若是夜枭洪厘趁這個機會埋伏了公子那就很有可能成功。
夜枭話不多,眼神冷酷,而洪厘呢就要望着陽光一些,兩人赤手空拳前來面見淩衍,所以當淩衍走進涼棚的時候兩人站起身來,心裏五味雜陳,和王爺真像。
夜枭不知道該做什麽,當初他和洛神會的人聯手阻攔了劉大力和孤,這也是一樁禍事,不過他都很意外淩衍竟然沒有死,可後來知道有着洪落愚的插手,他就明白了洛神會和那楊家父子都被洪落愚計算了。
若有如無的,這座涼棚再也沒人能進來,并且還出現了十數人在周圍徘徊,這些都是王府的人,而淩衍擡手讓夜枭洪厘兩人坐下,他講道:“兩位,一别多年,别來無恙啊?”
“我們并未見過吧?既然見都沒見過,那淩公子說的這番話就是有些無道理了啊。”
“也對。”
“夜枭洪厘,你們應該知道我來西南道的緣由,爲了你們,我從入西南道的時候就與楊應風談好,無論朝廷對枭洪山的态度如何我都會保下你兩人的命,可是前段時間夜枭的所作所爲讓我有些心灰意冷,不過你們終究曾經是王府的人,而我來西南道的也想見見你們。所以才有今日的會面,你們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話不投機半句多,兩人自然是半句都沒有和淩衍說的,洪厘如此,夜枭就更加是如此了,淩衍起身請兩人随他一同上山頂,兩人沒有拒絕,穿過人群走到山頂,行走的時候耳邊傳來的是那淳樸的歌聲,這對歌會熱鬧得很,大人帶着小孩兒來,小孩也趁着這個間隙能夠讨來許多吃食,而在山頂幾處平坦的地方有着攤販在叫賣着,正好淩衍就瞧見了家臨時搭着棚子來做生意的小攤子,賣的東西五花八門的,不過以面食爲主。
“老闆,打五碗涼皮。”
老闆樂呵呵的去忙活了,這才早上沒多久就賣了平常時候需要好幾天才能賣到的銀子了,他可不是高興嘛,所以現在做起事來特别地積極,而且因爲忙碌連才七八歲的小兒子都不許他和其他小孩樣跑去玩,而是要留在這裏幫忙,孩子也懂事所以就沒有半點怨言。
從這可以瞧見在三座亭子裏歌唱的男男女女,他們嘴裏唱的是什麽其實淩衍并不怎麽聽得明白,隔着的太遠了,不過也能傳出大概的聲音,淩衍覺着好聽,至于另外的四人就沒有這個,心思了。
“淩衍,你讓我們冒着這麽大的風險下山來就是爲了讓我們陪你到這月亮湖聽歌嗎?若是如此的那我們便不在奉陪了。”夜枭突然站起身來,呵斥着,自己和洪厘還下山本就是極其冒險的舉動,要是就僅僅如此的話那真的是白來一趟了。
“别急,這個地方不會有秦飛的人,也不會出現田辛的人,再說我身爲王府的小王爺,你兩個何必擔我說的話呢?”淩衍嬉笑着,他将眼神從那邊收回來,瞧着夜枭洪厘,不愧于軍中悍将,光是這幅身軀就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然後要的五碗涼粉現在端了上來,淩衍替幾人拿出筷子來,一一遞到面前去。
淩衍吃了一口瞧另外的四人都沒有動筷子急忙講道:“你們幹楞着幹嘛?味道不錯的。”
“淩衍,你到底是什麽意思?”洪厘也忍不住說出怨氣話來,他這麽一吼讓得旁邊的幾桌客人都将目光放到了這裏,不過月亮湖這個時候來的人是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他們五個人并未太過吸引人的注意力,所以人家很快就将目光放在了外面的熱鬧地方。
淩衍再吃了好幾大口之後才放下了筷子,慢慢地說道:“和我離開,我可以向你們兩個保證,朝廷不會追究你們,而對枭洪山的人我也會讓秦飛盡量招降。如果你們兩個能夠率部投靠朝廷的話,那枭洪山至少活下一半人來。”
“離開?投降?”夜枭冷笑不已,若是枭洪山堅持了這麽久現在放棄了的話,那些死去的弟兄就是白死,“淩衍,你可以斷了這份心思,枭洪山不會出現一叛徒,我和洪厘與它共存亡。更何況,跟你走去做什麽?去受那個狗屁皇帝的命令,然後再過段時間被個莫名其妙的罪名殺頭。”
聽見淩衍這樣說,洪厘也生氣了,他質問:“朝廷這些年怎麽對當年的鎮世軍的你應該清楚,殺破營的人現在都還會被金縷衣和鬼面營的人暗殺,他們安安分分,可咱們的皇帝陛下不信啊,所以他要慢慢把我們這些人殺死,徹底肅清不穩定的因素。他這麽做的時候,王府有的努力呢?”
“我沒有看到過,我親眼望着自己的袍澤兄弟被殺死于街上,那次還是在京城。可王府仍然是沒有動靜,京城的許多衙門府邸都在等待你們的反應,而我們也是在等,可最後你們一言不發,那位曾經在戰場上殺敵數十的将士就那麽慘死在街上了,更爲憎恨的是朝廷竟然不允許我們去替他收屍。哦對了,那個時候我記得不錯的話淩衍你應該是在天仙樓某位花魁的肚皮上睡覺吧。”
“呸,當年叛軍爲何不直接把你殺死了呢?那樣咱們大家也不用這麽心寒。”
淩衍默然,記起了那是五年前發生的事情,死去的是鎮世軍的一位都統董壁,鎮世軍解散後他也沒了任何名号,就在京城裏做了些抗包的活路,雖然日子艱難可好歹能活下去,他死去的前一天離家出去幹活的時候還對家中的妻子說等掙錢了給她買最好看的衣服,最好的胭脂,可董壁是再也不能實現他的諾言,出門之後的第二天他便被不知身份的人殺死于鬧市之中。
京城裏若是死了個普通人就如同死了隻螞蟻,根本不能引人注意,而董壁因爲曾經是鎮世軍的一位都統身份其實也算有些特殊,可這樣一位在鬧市之中被殺死了本該是惹起喧鬧的最後卻是半點動靜都沒有發出來。
那件事之後京城各家府上就都明白,鎮世王府沒落得隻有如此了。
“你說的不錯,若是當年我在王府就能被叛軍殺了,這樣你們省心我也懶得招惹這麽多的麻煩。你們都看見了我醉生夢死,可有誰知道我的無奈。你說的董壁的事情得到消息的第一時刻我便讓王府的人去查,可查來查去我發現無能爲力,當年王府的情勢你們應該知道一點啊,隻要王府稍微做出些破格的事情,陛下絕對不會手下留情,所以哪怕查到了兇手是誰指使的,可我隻能裝聾作啞。”
“洪厘,夜枭,我知道你兩個有怨言,可你們以爲我就沒有嗎?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在王府這座大山垮了之後個個化身豺狼虎豹,吃人不眨眼,我被人抓着丢進臭水溝,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我在流放到禹都縣,差點被打死,這些沒人知道。你們隻是看見我浪費時間浪費金錢在青樓裏,可你們要知道我并非不是沒有做過努力,可陛下不允許。”
的确,大正皇帝暗中示意過不許淩衍進入朝廷,這點知曉的人寥寥無幾,至于爲何大正皇帝突然又讓淩衍進入了官場就連淩衍都不清楚爲什麽。
涼粉本就有些涼爽,可放的久受着太陽曬不一會竟是就有些暖了,不過淩衍還是将它吃完,月亮湖上傳來陣陣歡笑,圍觀的衆人也會因爲某句笑話而開懷大笑,除了淩衍吃完他們四個都隻是吃了幾口,夜枭和洪厘安靜了一會兒,其實也沒什麽能說的。
淩衍收了下袖子,讓其不那麽拖拉,“我會向陛下請求重組鎮世軍,如果你們兩個能夠回心轉意的話,我會讓你們兩個進去。”
這句話仿佛是壓倒人心的最後一根稻草,夜枭和洪厘心神激蕩,若是鎮世軍能夠重建,那他們沒有不回去的理由,其實兩人心中的對于鎮世王府隻能說是有點埋怨,可更多的是期待。
夜枭問道:“連淩營主都做不成的事情,你就有把握做到?”
淩衍點頭:“沒有把握,可我到底是需要去嘗試,而且現在的局勢你應該清楚一點。還有我告訴你,前兩天大周王朝的大軍在曹青的率領下将北地的又一個大部落目雷部落攻陷,周朝國力已然越發強盛,而且劍墳那邊也不安穩,在劍墳的示意下南地兩國下三江侵擾江南道,雖然現在大家隻是些可有可無的摩擦,可我感覺大戰必定是一觸即發。”
當時間一點一點慢慢地過去了的時候,夜枭和洪厘的内心在掙紮,而劉大力和孤自覺地退後兩步不去聽三人說的是什麽,他們的眼睛盯着四周,凡是有着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兩人,走在前面的三人漸漸地話變得多了起來、
突然,淩衍提起了個名字夜命,夜枭臉色突變,“淩衍你如何知道這個名字的?”
“我不僅知道他的名字,而且還知道他現在在哪。”
夜枭情緒已經失去了控制,他抓住淩衍的手臂,身後劉大力和孤向前一步随手準備拿下夜枭,淩衍用空出來的那隻手示意兩人沒事,夜枭也察覺他的不理智随即松開退回去,洪厘在旁一言不發僅是聽着。
“你父親這些年一直爲洛神會做事情,而當初在沙城殺我的幾人當中以夜命爲首。”
這樣的真相讓夜枭都沒反應過來,他一直以爲夜命死了,可現在卻得知夜命一直沒死,況且還在爲洛神會做事,“他,現在,死了嗎?”
“沒有,在赫州城關着,我希望你能去見見他,這也是他的對我說的原話。”
夜枭拒絕了,毫不猶豫地就拒絕了,他冷哼:“就當早就死了吧,小時候沒他我還不是活了下來嗎。”
言不由衷大概就是指夜枭這樣的話,不過淩衍也沒強求,父與子之間的事情就算是他都沒道理去管,現在三人之間的談話氣氛變得溫和了起來,一直聊到傍晚的時候才散開,臨走之前夜枭和洪厘表示會考慮淩衍的話,這樣的結果就已經是讓淩衍覺着十分滿足了。
等兩人離開後淩衍又回到了前面時候吃涼粉那家攤子,不過卻被告知賣完了,淩衍輕笑,果真是生意好的不行,盡然都已經賣完了,不過這次也算是乘興而來乘興而歸。
三人一同下山,走了一路但一直沉默的孤突然說:“小王爺,咱們該做準備了。”
淩衍很明顯心情不錯,講話的時候都帶着點飄,說:“對對,我們是該準備向陛下請旨了,這事還得去求洪落愚幫忙,不然不好成。”
不過孤很明顯就是個極其冷場的人物,他講:“不,我說的準備是我們應該準備爲夜枭和洪厘料理後事。”
“孤,你這什麽意思?”淩衍平靜下來,聽孤繼續說:“小王爺,我了解夜枭和洪厘兩人,剛才與小王爺你說的話沒有一句是真的,他們絕對會一意孤行地與朝廷死磕。所以我在他們回去的必經之路埋伏下了人手,到時候他們兩個若是不跟從小王爺你離開,那便殺死他們。”
“原來你沒和大力一起回來是瞞着我去做這件事情,孤,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厭别人将我的話當做個屁放了。”淩衍盯着這位鐵面孤,心裏冒出很大的火氣,大罵:“就算他兩個騙我了,那我也活該受騙,我拍不需要你自作多情地幫我,你個混蛋。”
“我知道自己這麽做事有些混蛋,可我這是爲了王府考慮,我就不信他們兩個對于王府半點情分都沒有。小王爺,如果他們兩人答應了,那證明你的努力才算值得,可如果他兩個已是成了徹頭徹尾的白眼狼的話,那之前的一切都是他們在耍小王爺你,這樣不忠不義之人還留在世上幹嘛。。”
“夠了,别再說了!大力,立刻去找到夜枭洪厘。”淩衍冷聲對孤:“如果這次他兩個死在了你的手上,那你以後也自己離開王府。”
夜枭默不作聲,淩衍氣不過直接一腳踢在了腳下的石階上,可腳尖頓時傳來的疼痛感又讓他龇牙咧嘴,這個時候淩衍對于這個擅自行動的孤真的是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