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楠城滿城的人都知道了赫州令尹楊應風被關入了大牢,楊家老祖宗楊潇也锒铛入獄,城中無論是商賈還是官員都陷入驚駭之中。
以往靠山爲王的楊家真的是徹底要垮了,那些屬于楊家的子弟族人的官員已是岌岌可危,有許多人見勢不妙立刻收拾卷着金銀細軟打算跑路,可惜凡是在黃楠城做官的楊家族人一個都沒有逃出去,皆是被城門的守衛攔了下來。
有忠于楊家的族人前往郡守府去向蘇坡讨要說法,至于讓他們去找洪落愚與淩衍卻也是不敢的,連家族中的頂梁柱都被那兩人折斷了,自己等人不過跳梁小醜哪裏能上人家的台面。
對于這些前來質問的蘇坡來者不拒,凡是你不是前來胡鬧的他都一一規勸,來人之中有一位還是蘇坡的好友,楊林。
兩人平常私交甚好,現在楊林見到蘇坡便是直截了當的質問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楊林在楊家之中雖不是什麽掌管大權的,可還算能說得上話,可他都不明白爲何大司長将家主與老太爺抓了起來。
“蘇兄,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楊林這是神色焦急,并不是說他貪戀如今這個長史之位,而是擔心楊家這大樹倒下了砸死一幫無辜的族人。
楊林心地仁善,而且明事理,而且因爲楊潇算他叔父輩分不矮,在黃楠郡的楊家其他後輩子弟因爲楊林的約束都不敢胡作非爲,一直以來楊林可是有些鐵面無私,凡是敢擾民胡亂惹事的後輩子弟都直接動手打,那些人的父輩找到他楊林也是直接罵了回去,楊家在赫州的官員很多,可大多都是屍位素餐,要真正能有才幹入了楊潇眼的爲數不多,楊林是其中一個。
所以楊林也算家族之中的實權者,那些纨绔後輩隻能收斂,而蘇坡與楊林結交便是看中楊林這一點——鐵面無私。再者楊林這人氣度不凡,雖然是靠着他的身份才入的官場,可自上任以來便是兢兢業業,做事更是滴水不漏,幫蘇坡解決了很多的外來麻煩。
另外楊林還極爲擅長筆墨,其字肥瘦圓滿,很是漂亮,對于政事也有一番圓潤的見解,許多時候蘇坡都在勸楊林借着這層楊家的身份前往京城參加科舉,到時候再京城那邊定然能幹番大事業,可楊林卻以家中父母年邁不能遠遊一直推辭了去。
前年爹娘死了,蘇坡再提楊林又以守孝三年推辭,孝道大于天,蘇坡理解,可現在蘇坡心中暗歎,便是滿了三年楊林或者也再難以進入仕途之中了,大司長講的楊家族人官員如今做官的全都辭去,和未曾做官的永不錄用,也就是講楊林仕途路斷了,除非能再有通天的大人來保薦,可這朝堂上能有哪位大臣比監天司的大司長手段通天呢?
蘇坡覺得有些難講,不好開口啊,可畢竟相交一場,蘇坡小聲講道:“楊兄,這事牽扯甚大,我也不好與楊兄你細說,可蘇坡在這給你透個底,楊家主與楊老太爺犯了大罪,至于什麽罪過段時間朝廷的旨意下來楊兄你自然明白。”
楊林歎氣,果真是家族惹上了監天司啊,他也明曉蘇坡難處,便不再問了,抱拳立刻準備回家等候朝廷的對于他這些楊家其餘族人的處置吧。
蘇坡突生一妙計,竟是打算爲楊林脫身:“楊兄,我敬佩你之爲人才學,若是這般落魄掉了實屬可惜,這樣,我派人送楊兄離開西南道前往江南道,我在江南還有些朋友,到時候楊兄可在那邊安身。或者還可隐姓埋名重新進入朝堂,一展抱負。”
楊林頭冠微顫,擺頭回:“多謝蘇兄好意,但楊林生而爲楊家人,家族輝煌時衣食無憂仕途坦蕩,家族落魄了便一走了之,實在難以做到。再者我也厭倦官場了,若是朝廷要我死那便死,反正父母也已雙亡,若是朝廷僥幸饒我不死那便渾噩下去也是不無不可。”
“可”
“蘇兄莫再講了,我這便回家去了,僥幸未死以後前來找蘇坡吃酒蘇兄可千萬開一扇門讓楊林進屋啊。”楊林便是踏步離開,蘇坡望着楊林往外走的背影着實于心不忍,可這是大司長的決定如何能改變,除非是陛下不然還能有誰改變大司長的建議呢?
“不對?淩司命定然可以!”蘇坡這就迅速整理打算前往去求見淩衍,而出了蘇府的楊林神色落寞,一人得道而雞犬升天,一人掉落凡塵也能惹得雞犬不甯。
“楊長史,郡守大人怎麽講的,是不是咱們都得死啊?”守在外面的黃楠城楊家族人都神色焦急的詢問。
瞧見楊林一言不發衆人越發緊張。
“三叔?是不是這個白眼狼蘇坡講了什麽侮辱咱們楊家的話了?”
“三哥,蘇坡他到底怎麽講的啊?”
“夠了!”楊林受不了這些人的煩躁一聲大吼,楊林在黃楠郡楊家族人之中本就最具有威嚴,這一吼下來婦人啼哭聲男人謾罵聲都停了下來。
楊林環視一圈這幫大頭肥耳的族人不由得厭惡,生在楊家自己不得選,可從小自己便不願意與這些人同處,他們欺男霸女更是看不慣,平常時候個個人模人樣的,仗着家族橫行霸道,現在家族垮台就連夜跑了,被人打了又回來便在自己府前哭訴,楊林打心眼裏瞧不起這些人,可同族之誼尚存,無從選擇的這是。
楊林怒喝:“都給我各自回家等着朝廷的旨意,若是胡亂鬧事惹出麻煩來我楊林一概不管不問。”
這話一出來如同捅了馬蜂窩,其中有兩位算楊林大伯的老頭沖上前來狠狠地打了楊林一拳,怒罵:“你這個白眼狼,家族培養你花了多少心思,現在這樣搪塞我們。”
還有些憤怒的都直接對楊林罵了開來,楊林神色冷漠的從這些人中走過,楊家就算未曾有楊潇楊應風作孽早晚也會因這些人而惹上禍事覆滅。
楊家楊潇楊應風被洪落愚抓了的事情很快便在整個西南道上下傳了開來,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的秦飛姚白皆是有些驚訝,雖然早已預料到楊家肯定要遭殃,可沒有想到竟然這麽快。
雲州令尹田辛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便是開懷大笑,回家之後立刻開了一場盛大的家宴,召集了屬于他的心腹官員來共商事宜。
赫州之外都是有着驚濤駭浪,更别提楊家大本營的赫州了,仰仗楊家生存是人可不少,這一下子楊家莫名其妙的垮了台頓時讓許多人慌了神。
不過對于赫州百姓來講,這楊家失勢了讓他們是喜笑顔開,以往楊家在赫州興風作浪爲害一方,做的壞事可是天怒人怨,現在楊家垮了可是讓赫州百姓拍手稱快。
回家途中的楊林發現沿途的百姓正對他指指點點,不過楊林爲官之時并未欺壓百姓,反而是頗爲照顧,可無論他怎麽做總有一些人不領情,總是認爲他楊林當面一套暗地裏又是一套。
背地裏肯定做着見不得人的勾當壞事,這種見不得别人好的人楊林從未理會,不過公道自在人心,總有明事理的人,有着熟悉的街坊領居都聚了過來爲楊林擔心。
“楊大人,我們都知道您是好官,如果朝廷要殺您的頭我們大家一起去給您證明。”
“對啊,楊大人,咱們這些街坊領居都能給您作證。”
相比楊家那些隻顧自個利益的人,這些鄰居反而更加關心自己的安危,楊林一一謝過所有人進了府,在,他眼前便站着了一位女子。
這女子姿色姣好,身形更是養眼,是個十足的美人,不過這位女子眉眼之間卻是透露着濃濃的擔憂,在望着楊林的時候眼中愛慕之意顯而易見,她是楊林的夫人黃娥,也是一位大家閨秀,未曾與楊林成親之前便是黃楠郡有名的才女,最是知書達禮,當初上她家提親的媒人差點把門檻都踏破了,最後他與楊家傑出人傑楊林成親也成了一段佳話,與楊林成親之後将家裏上下更是照顧得很好,是個極爲難得的賢内助,平常時候與楊林相處也是相敬如賓,是赫州上下都有贊譽的夫人。
楊林站在黃娥跟前,伸手将黃娥垂落在鬓間的幾根青絲攏了回去,輕輕撫摸着她的臉,黃娥的青蔥細手略帶冰涼與楊林溫厚無比的手貼在一起,楊林心生愧疚,瞧見夫人雙眼通紅,定然是早些時候哭過了,想着這心愛的女人因自己或許還要受苦受難便于心不忍。
楊林用溫暖的手掌輕撫黃娥通紅的雙眼,然後将黃娥摟在了懷中,溫柔地說道:“這些年夫人跟着我本該是富貴榮華的,可現在楊林卻是無法再爲夫人遮風避雨了。”
黃娥依偎在楊林懷中很快便有抽泣之聲,可她立刻便擦去了眼淚,強忍着哭意笑道:“沒事,娥兒不怕,娥兒喜歡相公,無論是貧苦還是富裕娥兒都願意跟着相公,哪怕是死也一同跟着。”
“不,娥兒你不能跟着我。”楊林突然一把推開黃娥,然後立刻喊來下人:“把夫人的東西收拾好送回雲縣去,從今日起黃娥便不再是我楊林之妻,我倆再無瓜葛。”
楊林擔心朝廷牽連下來自己不單單是丢官,或者還有性命之憂,剛才聽蘇坡所講楊潇楊應風犯了大罪再聯合赫州這段時日發生的事情便明白了。
什麽樣的大罪能直接将楊潇與原本作爲赫州令尹楊應風抓起來呢?前幾日瘋傳的欽差大臣淩衍被刺殺差點死了,監天司大司長洪落愚徹查才剛下令此事然後老太爺與家主便進了大牢,如何猜測不到這預謀刺殺欽差大臣一案便是老太爺與家主策劃。
楊林不明白爲何他們爲何這麽做,可既然事情都發生了如何也挽回不了,接下來思考的便是影響,刺殺淩衍這個身份極其特殊的人無異于造反大罪,到時候要追究的可不單單是楊潇楊應風兩人,作爲楊家嫡系族人而且還坐了不矮的官位深得楊潇重用的他肯定受到的牽連比其他人要大。
這種大罪真要牽連到他身上,身爲自己夫人的黃娥又如何能活下去呢,隻能現在休妻讓她遠離這片是非地。
聽見楊林這樣的話黃娥眼淚直接忍不住奪眶而出,她哭泣着:“楊林,你覺得我黃娥當初嫁給你是因爲你是楊家的人嗎?不是,我是因爲你這個人。你與其他人不一樣,你剛正不阿,才華橫溢。作爲你的夫人,黃娥也不是那種貪生怕死之人,夫君落難,身爲你夫人的我也應該與你共渡難關,所以我不會走。”
“好,我與夫人一同面對!”楊林頓時無比驕傲,有妻如此,夫複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