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選天之日”過了十四年。昔日那場浩浩蕩蕩的搜捕運動也漸漸在大部分民衆心中淡忘,但還有一種家庭是仍舊耿耿于懷的,那就是家中有天子出生的家庭。
太陽西下,把大海照得隐隐泛紅。惠海村的大樹和屋頂都被淋透了,滴哒哒往下滴着水,這裏的雨季都是這個樣子,隻要是雨季即使是雨後村民們都不敢下海,怕的就是這時候的天氣反複無常。所以大部分村民都會選擇在村裏做點其他能維生的活,比如圈養家禽又或是編織手工物件拿到鎮上去買就能維持生活所需。
雨後的小巷子裏有個個子不高身形偏弱,看起來約莫十幾歲的小男孩在滿是爛泥的巷道裏奔跑着。他的頭發和長衫被雨水打濕了,鞋子和褲子也濺上了細軟糜爛的泥土。但他卻有一雙清澈的雙眼,神光閃爍間帶着一抹聰穎。
“小炎,過來!”
路過村裏命婆家時,一把蒼老的叫聲突如其來的吓了李炎一跳。李炎停下來腳步,看向命婆家發現命婆此時正站在門外她自家的台階上,并且她隻有半邊身子是露在門外的,還有一半掩蓋在房門内沒有完全走出來。李炎才醒悟原來是村裏的命婆老太太在叫他。
此時的天空剛開始剝開陰霾,大地也還暗沉沉的,命婆半邊身子被房門的陰影遮蔽着,看着有些像從黑暗中出來的模樣,再加上她的臉有些陰晦,眼睛眯成一線,倒是和這天氣很是相像。
“頭發都淋濕了呀。”命婆關心道。
“剛才下雨沒來的及。”李炎生硬地回答了一句。
“呵呵。。。”命婆笑起來幹巴巴的,另一半身子也終于走了出來,走到李炎跟前伸出手撩起了李炎的頭發,又在他頭上撫摸了一陣。李炎站着不動,任由她撫順自己打濕的頭發。命婆在村裏是有一定地位的,村裏拜祭聯姻還有接生下葬等等這些事情都會找到她,所以李炎此時也不敢回避命婆,在李炎心目中這個老婆婆也是神秘且值得他尊重的,包括自己出生時也是命婆給她接生的。
命婆縷着李炎的頭發卻又好像在自言自語,因爲她說話時沒有看着李炎,反而是擡頭看天又說道:“等下雨還要下了,趕緊回去。”
李炎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這時村裏的小木跑過來,對李炎說:“李炎,你家來客人了。”
“誰?”李炎轉過臉問小木。他家一般很少來客人的,主要是因爲他爺爺的脾氣很兇,大家都對他又敬又畏。
“好像是縣裏來的,還騎了匹大馬,正坐你家呢,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哦,那我得回去了。”李炎回頭看了命婆一眼,又順剛才的路線跑起來。
此時的暗暗的,李老葉家裏點起了蠟燭。在門前铉着一匹高頭大馬,馬頭一搖,甩落馬毛上的雨水。王枸脫去大衣走進屋。“老葉子,老葉子!”地喊了兩聲。
啊竈見王枸來了趕緊進到房間掀開李老葉的被子,李老葉的頭裸露再外打了噴嚏,又用被子把頭蒙上,不耐道:“我在睡覺!”
“王枸來找你。”啊竈強迫李老葉起床,催促他換上衣服。李老葉較不過啊竈,耍了一陣脾氣後也隻能起來了。自上次和暮小玲打鬥,李老葉雖沒出血過多而死,但也從此落下病根,每逢雨天受過傷的胸膛總是隐
隐作痛,使得他不得不上床休息。
此時李炎也回來了,一進屋就看到了王枸,但李炎沒有跟他打招呼就悄然走進了廚房裏,借着竈頭的火光擦着鞋子上的污迹,同時邊聽外面的動靜。
在李炎印象中,王枸不時也會到他們家裏來,并不算是陌生。可王枸每次來基本都會跟爺爺發生争吵,所以李炎并不太願意和他們交談。李炎以前聽奶奶講起過,說爺爺和王枸年輕時曾一度飲馬江湖,後來王枸久經波折當了鎮長,爺爺卻不知何原因退隐惠海村,其原因好像是因爲一個女人,但這個女人卻不是他奶奶啊竈。
所以說兩位老人的關系不可謂不複雜,是昔日的友人,也曾是敵人。
“王狗?”李老葉從房内出來了,但他身上的衣服穿得很随便,像是要故意給人一種不尊重的印象而故意這樣做似的,而且還故意轉變語調,有意無意把枸字說成是狗字。
“怎啦,胸口病又犯了嗎?”王枸的語氣中也燃起了火藥味。躲在廚房内的李炎隐約察覺到不對勁了,已經做好了迎接一場鬥嘴大戰的準備。
“用你扯這個,你有這麽好心!沒事你大雨天跑來幹什!”李老葉仍是沒有一點好氣。
出乎李炎意料之外的是王枸這次并沒有反噴回擊,竟然沉下性子道出來意:“你知不知道海南山來了個仙人。在山下布了結界關卡,要是破了他的關就可以成爲仙人的弟子。”
“做仙人弟子?”李老葉先是愣接着對着王枸破口又罵,“我見他的鬼!仙人弟子豈是這麽好當!”
王枸接着說道:“仙人收徒是難啊,但是這次招收的是小孩子。而且設下的關卡不會傷孩子的性命的。”
“不傷性命?”李老葉一鄂。
“對。我可先告訴你了,現在剩下沒去的就是你們村。而且你的孫子再過幾年就得去皇城,如果多點本事就多幾分保障。對你,對我們全鎮都有好處。好好想想啊。”王枸神情鄭重認真道。
李老葉愣住,不說話了。
廚房裏李炎全神貫注聽着。仙人這個名諱在李炎心中很模糊,或者說在村子裏人們的心中都很模糊,隻知道仙人這個名諱是對本領很高的修行者起的。要說誰對仙人有些了解,那就隻有自己爺爺李老葉和王枸了。
接下來的交談,李老葉和王枸沒在廳裏談了,他們進了房間并關上門,李炎無法再得知他們在談些什麽。過了大概一柱香時間,兩人重新回到客廳後王枸也沒坐一下就直接走了,李炎偷偷探出頭去剛好看到李老葉的側臉,在李老葉臉上他看到了一股決然,仿佛剛才做出了某種重大決定般。
“仙人……”
年輕的李炎在既好奇又有些惶恐中,度過了一個難以入枕的夜晚。第二天一早,李炎很意外的早早被李老葉叫了起來,并告訴他要帶他去見見仙人。
這話把李炎給說慫了,他還沒有做好任何這方面的準備。但李老葉不管他直接将他拉出了門去。更讓李炎詫異的是,王枸竟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到了他家門外并且還騎着一頭高頭大馬。李老葉像拎小雞似的一把将李炎托上了馬背,自己坐在後面靠近馬屁股的地方。就喝道:“走了王枸!”
“駕!”
王枸上馬巴掌朝馬身上一
拍,馬就蹿了出去。兩個老人很有默契地把李炎緊緊夾在中間,李老葉和王枸身材都很魁梧,把李炎擠的有點喘不過氣。馬跑得很快,李炎的視線被王枸寬大的後背給擋住了,他直感覺風在耳邊呼呼的吹而且馬跑起來的時候,一颠一颠震得他屁股難受。李炎長這麽大,騎馬還是第一次。
“老狗跑慢點,我的骨頭都要散架了!”
一路颠簸李老葉老是被擠得頻頻往後退,退到幾乎隻能坐馬屁股上了,以防摔下去李老葉死死就地抓住馬鞍。王枸卻兩腿一夾,馬跑得更快了,喊道:“不能慢,慢了仙人就不收徒了。駕!”
“仙人?什麽仙人?”李炎終于忍不住問了。
“孫,你王枸叔告訴我,有某位仙人到我們這裏來了,他在海南山設下結界,隻要是十六歲以下的小孩都能進去,如果通過考驗你以後也能踏上修行路啊!”李老葉言語有些激動。
“踏上修行路?”李炎心頭一震。雖然他從未走出過外面的世界,但也知道走上修行路意味着什麽。在洞天大陸,大緻可分爲兩類人,一種是無法修行的普通人,另外一種則是走上了修行路的修行者,修行者能夠不斷修行強大自己,而普通人隻能臣服在修行者之下。換句話說隻要踏上修行路那就等于未來能位于人上,過上好日子。
三人騎馬跑過山間蜿蜒曲折的小路,穿過茂密的樹林,跑了整整有兩個時辰才在一片廣闊的大草地上停了下來。馬一停李炎便覺得一陣心慌,不知道是因爲颠簸還是心中的忐忑,剛才一路上除了耳邊的風聲和翻山越嶺的馬蹄聲外他還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
三人下馬歇腳,一路上都是火速趕路連馬匹也累得呼呼打氣。
“這是我最好的一匹馬了。”王枸憐惜的摸了摸馬肚子。
李炎看着周圍的景色,隻見他們所在的這片區域,上空布映着彩色的極光,絢麗而神秘的光芒鋪灑下來,把花草也映成了彩色。最吃驚的是李炎,在村裏也見過彩虹,但從未像這般色彩斑斓。
“這難道是,結界?”李炎看的入神。在村裏大人的口中他也聽過不少外面的傳說,有一種說法就是有一些強大的修行者是可以創造出一個結界的,在結界内是他們的地盤,普通人根本進入不了他的結界内。
“快,進去。”王枸推了李炎一把道。
“進去?”李炎很疑惑。
“順着光的方向走,孫兒。”李老葉彎腰一隻手搭在李炎肩膀,另一隻手指了指極光最深處。李老葉沒有了剛才的浮躁,一臉莊重,呼吸都變得很慢。李炎甚至能感受到李老葉手上的溫度,能感到李老葉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我們以前也進入過仙人的結界,但是那次很危險,我和王枸都差點丢了性命。但這次不同,這次的考驗應該是沒有危險的了。如果現在不去,可能就錯失機會了。”李老葉道。
“快去吧,我們那邊有幾個小孩都去過了,即使沒通過考驗也一樣能完好回來。”王枸輕輕揮手道。
李炎擠出一絲笑容,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興奮還是懼怕,說了一句:“我去了。”便在兩個老人複雜的目光中踏入極光鋪灑的大地,兩位老人凝視着他的身影緩緩消失在極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