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大部分時間都在馬車上,車上也有火爐,三人也是凍得臉色發白。
現在才戌時正(晚八點),喝了口熱參茶的陳舵将案錄遞給溫亭湛:“溫大人,這份案錄,是最貼近姜大人案錄,一樣人證供詞極多,所有之物溫大人隻能過目一遍,不知溫大人可準備好?”
溫亭湛看了夜搖光一眼,颔首:“現在就開始,看完本官還得陪夫人看煙火。”
衆人一怔,都是有些哭笑不得,陳舵連忙将案錄打開,這份案錄上面還有封條,封條上印的是十多年前溫州府提刑按察使的印章,代表着在這之前沒有人拆封過。排除了溫亭湛提前背過的可能。
陳舵抽出一份遞給溫亭湛,溫亭湛坐在長案之後,面無表情的翻閱着,所有人都盯着溫亭湛,他沒有背,甚至看得速度超過了他們的想象,沒有任何停頓,就好似他們平日裏看一本閑書,翻閱過之後,就直接放到了右手邊,龔西政親自從新将之收好。
這樣多的案宗,溫亭湛足足看了一個半時辰,恰好是子時之前全部浏覽完,看完之後他隻是動了動脖子,舒展一番筋骨,而後站起身,問了聲:“什麽時辰了?”
“回禀侯爺,快子時。”衛荊回答。
一把抓住夜搖光的手,溫亭湛對着在座衆人道:“幾位大人若是有雅興,不如去看看煙火。”
“溫大人,您不先默麽?”陳舵有些急,這剛剛看過,不先急着寫下來,而是拉着夫人的手看煙火……
“姜大人的案錄不也是本官幾日後才默下來,陳大人莫急,正好看得有些累。”溫亭湛輕輕一笑,就不顧衆人的目光,拉着夜搖光走出了正堂,站在院子前的屋檐下。
今年的年關大雪紛飛,是第一次他們夫妻遇上如此雪花漫天的年關,衛荊早就已經得了溫亭湛的暗示,幾乎是他們夫妻在屋檐下站定,絢麗的煙火就沖天而起,在沉寂的夜空綻放,明亮的光随着散落的煙火而将他們的臉龐照亮。
溫亭湛也不在乎這麽多人在,将夜搖光攬在懷裏,指着天:“這是我今年特意去定做的煙火,你看散開像不像一朵朵桃花,選的都是粉白二色。”
“漂亮。”夜搖光依偎在溫亭湛的懷裏,唇角輕輕的揚起。
“搖搖,你知道我爲何每年守歲想和你共賞煙火麽?”溫亭湛忽而低下頭,漆黑的眼眸在煙火的光芒下靜靜的看着夜搖光。
“不是當年的承諾麽?”夜搖光遲疑的問。
“不全然是。”溫亭湛笑着搖着頭,他的笑溫暖的讓寒冬寒氣頓消,深深的酒窩似渦着陳年佳釀一樣醉人,“我始終記得夫人對我說過的話,你可救一人,可救一家人甚至可以救一族人,都不及我若爲官,可以造福一方百姓,可以造福天下蒼生。這是我爲官最根本的目的,我要爲你譜寫盛世長安,讓天下之人都知道,盛世煙火爲你而綻放!”
溫亭湛的聲音沒有刻意的壓低也沒有拔高,就是那麽平常的語調,縱使煙火不歇,聲響不絕,那些被煙花吸引出來的人,也是聽得清清楚楚。
屋檐下沒有挂燈,他們站在燭火明亮的大堂門口,望到站在前方有些光暈朦胧的夫妻兩。
他雙手握着她的肩膀,低着頭看着她,而她微微仰着頭望着他。
他們仿佛已經看不清這夫妻的五官,似乎隻有一抹黑色的輪廓剪影在璀璨明亮的煙花下镌刻出了永恒的畫面。
那個少年權貴,足智多謀,猶如修竹一般将根強勢的紮入石闆之中的男人,在所有人看來他該是冷硬而無懈可擊,卻沒有想到他竟然這樣柔軟的一面。
很多人都說溫亭湛将妻子看得比什麽都重要,沒有見過的男人,尤其是沒有見過的官場上的男人都是嗤之以鼻。所謂看重,最多不過是内宅交與,事事有商有量,最多不添女人給她增堵,還能夠看重到什麽地步?
可是這一刻,他們聽到了什麽?
這個被百姓贊頌一心爲民的千古一官,他說他爲官的根本隻是爲了他夫人的一句話,他說他要天下太平,每年的盛世煙火都是因爲她而放。這多麽的狷狂,就連帝王都不敢說出這樣的話,可他偏偏敢,并且他們心裏卻沒有一點覺得他是純粹的狂妄。
因爲,他是溫亭湛。
過了今日才二十五歲的他,身上有太多的傳奇,太深的功績。沒有人會懷疑,不出十年,這個少年将會站在大元朝權勢的頂端。
他想天下興,天下便會興;想天下亡,天下也許就真的會亡。
溫亭湛陪着夜搖光放完煙火,親自将她送回内院,才折回來,完全沒有對方才的事情有一點尴尬,他依然那樣泰然自若:“默寫太慢,姜大人的案宗本官足足默寫了近三日,總不能耽擱如此之久,也不好讓諸位大人輪番守着。不如諸位大人一人拿一份證詞,諸位大人可随意報出畫押人的姓名,本官背,諸位大人按照手上的證詞聽。”
“溫大人……”陳舵瞪大眼睛,這用寫的還可以想不起來停一停思考一番,也可以暫且放一邊,先寫别的,這若是背誦……
“我與諸位大人都隻有十五日節假,開年之後諸事繁多,爲着朝廷,爲着各方百姓,也是能省些時日便省些時日。”溫亭湛卻一派閑适。
“既然溫亭湛如此自信,那就讓我等開開眼界。”航大人的目光齊亮,他是真的想要看到奇迹,而非想看溫亭湛的笑話,他第一個站起來,去龔西政那裏随意抽取一份證詞,看了一眼畫押的名字,“溫大人,證人牧守信。”
“牧守信生于興華元年……”溫亭湛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将證詞上的東西平淡的,沒有任何停頓的背了下來,就好似他的面前拿着一本書,他隻是輕輕松松照着念出來一樣流暢通順,沒有一丁點的停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