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人,身着傳統的儒家裝束,伏在書桌上默默書寫。其下筆有風雨之聲相伴,停筆有驚雷炸響,字成之時有淡淡的神光在紙張上閃爍,将普通的宣紙渲染的宛若法寶。
狄青在其身旁侍奉,當看到中年人停筆,方才向書桌上的紙張看去。
一個簡單的沉字,猶如巍峨不朽的高山,僅僅是無意中瞥上一眼,就給人一種宛若心頭壓着小山的沉重感。奇異的是,那沉重感并沒有帶來巨大的壓迫,反而讓人頭腦平靜,紛亂的心思紛紛散去。
“漢臣,你觀爲師的這字,感覺如何?”中年人正是朱熹,他神色溫和地看向狄青,眼中略帶幾分考究之色。
“筆落驚風雨,字成顯異象。師父的字,已然是大師之境。”狄青認真打量一番,忍不住贊歎道。
縱觀天下億萬儒生,能夠做到筆落驚風雨的人物不算少數。可要做到字成顯異象,讓每個字都蘊含無上威能,如同道教的符篆般發揮各種神異,則遠不是普通儒道修行者能夠做到。
至少以狄青的認知而言,當代能夠做到這般地步的大儒不超過十人!
當然,這肯定不會算上那些早已經隐世不出的隐士,以及不知道閉關了多少年的老怪物。
“說吧,所來何事?”朱熹笑了笑,沒有解釋太多。
“弟子今天在街上看到了上任大鵬聖子鵬天驕。”狄青恭敬道。
“鵬天驕?”朱熹眉頭微挑,露出詫異之色。他沉默繼續,皺眉道:“鵬天驕雖然已經不是大鵬族當代聖子,但終究是聖者的親侄子。聽說他前些年被混天大聖流放到了昆侖,現在居然出現在這裏,看來混天大聖也有些坐不住了。”
“師父,那我們。”狄青聽到這裏,眼中閃過幾許異色,低聲道。
“我們,自然是繼續等。”朱熹見狄青略顯激動的神色,微微搖頭解釋道:“傻孩子,現在的形勢可不是我們能夠插手。你以爲爲師當年爲何離開大唐,來到偏居一隅的青丘國。是因爲怕了公羊與谷梁等學派的打壓,還是因爲我理學不爲太子等人所喜。”
狄青聞言神色微變,趕忙躬身拜道:“弟子絕沒有此意,師父乃是當世大儒,儒家萬年來最有希望成就聖者的.....”
朱熹不待狄青說完,淡然道:“爲師就是怕了公羊與谷梁,以及太子一派的打壓。否則爲師何必離開大唐這等沃土,來到偏遠的青丘國暫避。”
我!
狄青滿臉懵逼地看向朱熹,尚未說完的話不由全部吞了回去。他心中欲哭無淚,簡直無言以對。
您這也太直接了吧?
這麽直接也就算了,之前何必擺出一副本尊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這,這不是坑弟子嗎?
朱熹并未理會狄青的異樣,微笑道:“你可是覺得爲師太過懦弱,不敢與公羊與谷梁相争,不敢扛起我理學一派的大旗?”
狄青讪讪無語,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生怕朱熹再來一遭,到時候不僅無法解釋清楚,反而隻會越發尴尬。經過短暫的沉默,狄青拱手道:“弟子愚鈍,還請師父賜教。”
朱熹對狄青的态度很滿意,正所謂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若是不懂裝懂,則永遠無法成器。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解釋道:“大唐曆經十數萬年的安穩與平靜,早已經沒有了新興勢力成長的餘地。單說我們儒家,不論是身受大帝鍾愛的谷梁學派,還是備受世家大族們關注的公羊學派,都不可能容忍儒家再出第三股強大的勢力。
再說大帝數千年未曾出現,所有朝政皆由太子與諸公把持。短時間或許還沒有什麽,但而今距離大帝閉關,可是已經近乎五千年!”
朱熹說到這裏,眼眸深邃宛若星海,又好像一張注明了天下大勢的棋盤,透着浩如煙海的智慧。
狄青愣了一下,很快反應了過來。
這世上隻有一位大周天帝,活了三世的無上天帝武曌。而大唐大帝已經近乎十二萬歲,終究是到了暮年。雖說大帝的壽命極限是一元會十二萬九千六百年,但那隻是理論上的極限罷了。
大帝而今五千年未曾有音信,不論是早有異心的天下萬族,還是本來忠心耿耿的諸公王侯,怕是都要懷疑大帝是否還建在。
而一旦确定大帝隕落,以太子的實力與威望,如何能夠鎮得住那些驕兵悍将?
到時候不說天下萬族會如何,單單那些封土稱王的諸侯們,想來就足以讓大唐徹底崩潰。
“師父英明,還請受弟子一拜。”狄青想着,很快明白了朱熹的謀劃,恭敬道。
朱熹見狄青滿臉恍然之色,并未解釋太多,直接考校道:“哦,漢臣倒是說說,爲師英明在何處?”
“正如師父所言,大唐早已經暗流洶湧,成爲錯綜複雜的大棋盤。而我理學一脈,在大唐這盤棋中沒有任何優勢,不過是一枚可有可無的小卒。如此情況下,我們與其在大唐奮死一搏,倒不如暫且退出棋盤。唯有作壁上觀,我們才能更好的看清棋盤上的大勢,看清未來的大勢。”
狄青滿臉自信,說着對朱熹越發敬佩。
此舉看似簡單,但若沒有大毅力,誰人可以放棄祖傳的萬年基業。若是沒有大智慧,誰人能夠身處局中看清大勢,做出如此英明的決斷。若是沒有大決心,誰人又可以抛棄曾經讓天下矚目的榮耀,成爲人們眼中的懦夫,一位可恥的逃兵?
朱熹微笑颔首,道:“漢臣,深得吾心。你現在既然已經明白爲師的苦心,也當明白爲師爲何讓你繼續等。”
狄青點了點頭,再也不見之前的焦躁與興奮。
大帝而今生死未蔔,大唐内部暗流洶湧,天下萬族又另有打算。如今看似是平天大聖與趙王趙匡胤前來青丘做客,想要震懾青丘女王蘇阿狸,但何嘗不是各方勢力的一種試探與較量?
隻怕,這天下要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