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塵洗漱一番之後,換上了長公主早已經準備好的白底金邊雲紋長袍,烏黑如墨的長發用紫金發冠束縛。他跪坐在卧室外室的矮榻上,略帶複雜地看向跪伏在地的長公主,久久沒有言語。
數百年過去,面對這些所謂的後人,莫塵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長公主一身鵝黃色緞紋盛裝長裙,柔順的長發盤成精美的發髻,其上珠環玉飾猶如參加盛會般。她跪伏在矮榻前,做出五體投地的姿态,沒有莫塵的指示絲毫不敢擡起螓首。
房間中的氣氛沉默良久,莫塵歎道:“起來說話吧。”
長公主沒有遲疑,緩緩地站起身來。她小心地立在那裏,偷偷地看了莫塵一眼,貝齒輕咬紅唇,低聲道:“有一件事,雲裳還未向始祖請罪。雲裳爲玉蟾宮當代傳人,祖師當年其實并未隕落。”
莫塵微微搖頭,贊賞道:“我們的敵人隐藏在暗中,非常的狡猾,而且足夠隐忍。紫女還活着的消息很重要,自是應當謹慎一些。不過寡人需要盡快見到紫女,此事還需要你來安排。想來,你應該已經見過她了。”
莫塵說到後面,深深地看了長公主一眼。若非紫女的指點,他還真不信長公主能發現自己的身份。
長公主微笑道:“師祖早已經恭候多時,就等始祖的到來。”
早在長公主帶來莫塵的消息後,紫女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他。若非顧忌那些人的存在,她早就離開洛陽尋找莫塵了。而對此,長公主自然也是清楚。
莫塵沉吟了片刻,道:“如此最好,讓她來公主府吧。”
公主府!
長公主愣了一下,而後眼眸中閃爍着精光,驚喜道:“始祖的意思啊?”
祖師隐藏了百年之久,未曾離開過紫竹林一步,生怕被那些人找到。如今始祖讓師祖來長公主府,意思已經相當明顯。
師祖已經不需要隐藏!
莫塵微微颔首,道:“告訴她,寡人回來了。”
不論那些人是否還在追尋紫女的下落,又是否開始了針對大晉的新計劃。如今自己回來了,自然需要一些改變!
隐藏,不需要的!
反擊,才是應該提上日程的事情。
始皇陵隐藏了千年之久,也是時候讓世人明白什麽才是真正的十二金人,什麽才是真正的大晉兵傭!
長公主如何聽不出莫塵話中的意思,激動地俏臉飛起兩抹紅暈,明眸中蕩漾着淡淡的秋水。
一百年了!
自從祖師重創,甚至不得不假死隐藏,大晉就日落西山般快速衰落。如今不過數十年的時間,大晉失去了九成以上的土地,隻剩下古老的中原之地。而現在始祖始皇帝歸來,師祖也将重現世人眼前。
長公主仿佛已經看到了大晉的龍旗在神州各地飄揚,大晉的鐵騎踏破天下三十六州!
長公主激動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她重重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房間。
紫女還活着的消息,整個帝國隻有寥寥無幾的人知道。爲了紫女的安全着想,往日都是由長公主親自前往紫竹林會見。故而此時想要讓紫女前來洛陽,也隻能她親自前去通知迎接。
紫竹林。
長公主跪在竹屋外,俏臉上的酡紅還未散去,眼中充斥着激動的神光。她看向竹屋,恭敬道:“始祖始皇帝欲與師祖在公主府會面,另外讓弟子向師祖傳一句話:寡人,回來了。”
“寡人,回來了!回來了!嗚嗚。”
竹屋靜了片刻,忽而傳來一陣哽咽的聲音,其中帶着難以訴說的激動,還帶着無盡的辛酸,以及無法抑制的喜悅。
回來了,是啊,你終于回來了。
伴随着竹屋中的啜泣,紫竹林微微搖曳,無數竹葉莎莎作響,宛若一曲悲歌。又好似如同它們的主人般,充滿了複雜與難言的情緒。
長公主隐約傳來的啜泣,想到師祖千年如一日的等待,眼角不知何時浮現點滴淚光。她微微抽了口氣,強壓着想要抽泣的沖動,微笑道:“始祖歸來,終究是一件喜事,師祖應當高興才是。”
竹屋中的啜泣停了下來,傳來紫女的聲音:“你先回去,本尊稍後就到。”
長公主愣了一下,卻也沒有想太多。她恭敬地行了一禮,而後從紫竹林中退了出去,悄悄向着長公主府趕去。
竹屋内。
其擺設相當簡單,一張繡着精美畫像的屏風隔開了寬大的房間,形成了内室與外室。屏風上的圖案宛若叙事般,記錄了一個個已經被神話的故事。
比如,踏浪而行覆滅趙軍,祭拜黃河水君,泰山封禅等等。其中的主角無一例外,全都是莫塵。
内室布置更加簡單,一張簡單的梳妝台,一張擺放在牆角處的竹床。
梳妝台前,屈膝跪坐着一位美婦人。
她三千銀絲披散在身後,随意地散落在地面上,宛若一道銀色的飛瀑。其精緻的瓜子臉帶着複雜之色,秀眉猶如月初的月牙般精緻,微皺的眉頭讓那種宜喜宜嗔的面容,看上去多了幾分嬌弱。
紫女望着琉璃境中千年未曾變化的面容,秋水盈盈般的紫色明眸微微松了口氣。隻是當她看到銀色的長發,卻又忍不住露出些許的哀傷。
數百年的等待,自己終究還是老了啊。
紫女輕撫着垂在身前的銀色長發,雙眸微閉地歎了口氣,面容上露出猶豫之色。她不想讓莫塵看到自己蒼老的樣子,至少不想讓他第一眼就看到自己這般模樣。
或許。
紫女沉吟幾許,轉身走向了室外。
片刻後,紫女立在梳妝台前,望着直垂小腿的紫色秀發,終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在她身後,則是大片被碾壓成齑粉的紫竹夜,以及一盆蕩漾着紫色的泉水。
她輕揮衣袖,那些雜物猶如灰塵般,在清風中煙消雲散。
紫女立在竹屋前,眺望着洛陽城的方向,明眸中充滿了期待,以及淡淡的激動。
你可知,妾身一直在等你!
一百年也好,一千年也罷,妾身始終相信,你終有一天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