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以容話音一落,在前面的墨上筠和蘇北就立即回過神來。
她們也聽到了不協調的聲音,但因爲沒有步以容那樣豐富的叢林生存經驗,所以正在辨認聲音的方位,沒有立即反應過來。
響尾蛇的毒性很強烈,爲血液型蛇毒,被咬口會立即有嚴重的刺痛灼熱感,雖然不會立即死亡,但被它咬一口也不是鬧着玩的。
響尾蛇在遇到敵人的時候,會迅速擺動尾部的尾環,每秒鍾可擺動40~60次,能長時間發出響亮的聲音,能威懾敵人不敢向前,或被其給吓跑。
它現在發出這種聲響,顯然是已經發現墨上筠這一行的存在了,并且将他們視爲敵人,随時都有可能對他們發動攻擊。
墨上筠在步以容提醒的那一瞬間,就分辨出響尾蛇的方位,視線一掃過去,就見到張開獠牙的響尾蛇,它正處于激烈情緒中,高高昂起蛇頭,并且在下一刻朝蘇北飛了過去。
當即幾乎沒有經過大腦思考,墨上筠手中的匕首飛了過去。
跟她一起動作的,還有蘇北和步以容。
蘇北同樣選擇用刀來進攻,但反應稍微比墨上筠慢一點,所以在墨上筠的匕首穿透響尾蛇的身體将它固定在地面後,她的匕首才落下去,直接插入松軟的地面。
此外,步以容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塊石頭,幾乎跟墨上筠同一時間出招,墨上筠得手後,他的石頭正中響尾蛇的蛇頭,雖然不算大的石塊,但也将響尾蛇給砸得暈頭轉向的。
蘇北距離它近,見它被固定後,當即蹲下身,将地上的匕首拔出來,一刀就将響尾蛇的腦袋給切掉,然後用樹枝夾住丢到了一邊。
之後,她拿起響尾蛇後面的一截,又将墨上筠那沾了些血卻被雨水沖刷掉的匕首還給了墨上筠。
“步教官,可以加餐嗎?”
舉起那條響尾蛇,蘇北起身朝身後的步以容問道。
“……”
後面的學員,沉默地看着這一幕。
他們現在都可以說是“身經百戰”的,被攻擊後可以第一時間采取反應,但不一定有墨上筠他們眼神那麽好、手法那麽準。
可是,在遇到這麽驚險的事後,他們總歸是要緩一緩的,像蘇北這種直接把危險當食材機遇的,中間還不帶緩沖過程的……唔,真是很想給她呱唧呱唧一下。
“可以。”
瞅見那條即将伸到臉上來的響尾蛇,步以容面不改色地回答着。
蘇北聳了聳肩,便将蛇給綁在背囊背帶上,蛇身打結,看起來怪别扭的。
墨上筠繼續拿着自己的匕首在雨裏沖洗一下,然後才繼續開路。
雨林的環境很特殊,常年氣候炎熱,雨量充沛,雖然下着雨,但氣溫卻比在營地要高,于是空氣悶熱,稍微活動一下就大汗淋漓。
開路也是一件需要耗費大量體力的事。
蘇北和墨上筠雖然苦中作樂,但當身體漸漸開始感到疲憊後,連作樂的心思都沒有了,隻能盡量保持經曆來開路。
而步以容也一直沒有調換人員的意思。
有步以容在跟前做決策,澎于秋也不會多說什麽,全程跟在隊伍最後面。
到後半段路的時候,原本還精神奕奕想證明自己實力的梁之瓊,慢慢地落在了後面,難免就會在後方斷後的澎于秋撞上。
原本打算在後面歇一歇,緩一緩再跟上隊伍的梁之瓊,一落到後面就注意到澎于秋的存在,當即咬緊牙關,盡量讓自己不要比澎于秋還要慢,緊跟着前面一人的速度。
以前可是在澎于秋跟前放過狠話的。
她才不想被瞧不起,更不想在澎于秋跟前丢臉。
“背囊給我。”
注意到梁之瓊滿臉的汗水,澎于秋眉頭皺了皺,主動朝梁之瓊伸出手。
然而,梁之瓊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全神貫注地準備爬坡。
澎于秋有些尴尬,但緊跟在梁之瓊身後。
沒想梁之瓊一跟他靠近,就頭皮發麻,趕緊拉開他們倆的距離。
漸漸意識到什麽的澎于秋,便沒有再繼續靠近,反倒是落後了些許,跟梁之瓊保持适當地距離。
他的速度變慢,前方學員卻速度依舊,而梁之瓊實在是因背着背囊跋山涉水地沒力氣了,速度也在不知不覺間減緩,跟前面傅哲漸漸拉大了距離。
前方的地形愈發的複雜,走起來的危險程度也漸漸變大,加之頭頂還有持續的暴雨,所有的因素都給人壓抑沉重的氣氛,肩上扛着的重物似乎也在慢慢地加重,愈發地承受不住。
有道路的小山坡,全靠前面的墨上筠和蘇北開路,地上的青苔被踩踏過幾次,腳底容易打滑,梁之瓊伸出手揪住上方的一根小灌木樹枝,打算借力踩上去,沒想灌木的根紮的淺,一下就被她給拔了出來,本想借力向上的梁之瓊,剛擡起另一條腿,整個人就因失重而滑落下去,梁之瓊驚慌中趕緊抓住周圍其餘的樹枝,但兩次都沒抓穩,直接往下滑落很長一段距離。
幾乎從半坡上直接滑到坡下。
這坡不是泥土地面,而是有突起的石頭,梁之瓊滑落下去的時候,身上各處都被突起的石塊撞到,一停下來,她就感覺渾身疼痛,疼得她眼前發黑,一時間差點兒沒喘過氣來。
與此同時,隔着一段距離的澎于秋,見到前方突發的意外後,有過一瞬的錯愕,但等他自己回過神之際,人已經跑向梁之瓊,轉眼就來到梁之瓊的身側。
他從後方抱起梁之瓊的肩膀,将她從趴着改爲躺着,一隻手從她肩上往下,有後頸穿過,抓住她另一側的肩膀。
“怎麽樣,傷哪兒了?”
他神情緊張地問着,想要檢查着梁之瓊的傷勢。
不過剛從疼痛中緩過勁的梁之瓊,幾乎想都沒想,直接将他的手給推開,然後伸出手一把抓住地上的樹枝,臉色疼的發白,但還是從澎于秋懷裏掙脫出來,自己一個人跌跌撞撞地站起身。
深吸一口氣,梁之瓊低頭看着神色慌亂的澎于秋,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後說道:“我沒事。”
摔了一跤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事。
她已經不再需要靠一點傷痛的大呼小叫來吸引别人的注意了。
澎于秋的動作有過片刻的僵硬,然後他沉默地從地上站起身。
就在這時,站在山坡上的傅哲,因聽到動靜折回來,他隻手抓住樹幹,然後朝坡上側過身,見到渾身泥濘無比狼狽的梁之瓊後,蒙了一會兒,然後大聲詢問道:“007,你沒事吧?”
梁之瓊換上輕松的神情,舉起手朝上方擺了擺,然後道:“沒事兒,我馬上過來。”
“哦,你小心點兒啊。”
傅哲不疑有他,很順從地點了點頭。
澎于秋沒有說話,靜靜地看着梁之瓊這違心的回應。
仔細打量着梁之瓊的時候,澎于秋猛然間發現,梁之瓊不知何時起,連五官輪廓都漸漸成熟了,大學畢業時臉上還帶着點兒嬰兒肥,但現在臉上已經沒有多餘的肉,五官漸漸變得立體。
這變化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澎于秋一直都沒有發現。
一直看着她,好像她一直都是這樣。
此時此刻,她渾身的泥濘,髒兮兮的,鼻梁上還有擦傷,分明痛的難耐,卻帶着一張輕松愉快的笑臉去回應關心她的人。
于是,現在的梁之瓊,讓澎于秋愈發地陌生。
他便伫立在原地,沒有再向梁之瓊伸出援助的手。
這一刻,他那麽明确地意識到——梁之瓊不需要幫助。
脫離所有關照的羽翼後,梁之瓊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肉眼可見的,她扛着自己的責任負重前行,而能夠偶爾向她施與援手的,也是那些能夠被她稱之爲“戰友”的人。
她不需要他的同情。
更不需要“教官”的關照。
梁之瓊像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在原地緩了會兒後,就沿着先前的道路繼續往上爬。
這一次,她爬的速度明顯減緩,但她愈發地小心翼翼,且在每次抓住樹枝的時候,都學會拉扯一下,試探樹枝是否能承受她的重量。
她開始自己思考,犯錯後學會不走老路,在錯誤中累積經驗。
澎于秋全程跟在她後面,但一次都沒有幫過她。
因爲,她不需要。
*
雨林裏行走的速度很慢。
走了莫約四個小時,才抵達規定的目的地。
這個時候,學員們基本都處于疲憊狀态,隻有兩個不需要背着背囊的教官,才一身的輕松,不曾被這四個小時的路程所打倒。
在前面負責開路的墨上筠和蘇北,以及摔了一跤忍痛前行的梁之瓊,那情況就更慘了。
聽到步以容說“到了”二字,猶如聽到天籁之聲,也不管地上的積水和泥濘,當即随便找個角落就坐下來,恨不得當場睡個三天三夜,睡到天荒地老。
環顧一圈,步以容吩咐道:“原地休息二十分鍾,再做露營準備。”
“是。”
幾個學員有氣無力地回應了他。
不過,其中顯然不包括墨上筠和蘇北二人。
實在是筋疲力盡了。
好在步以容并不在意這些,擡手朝澎于秋招了招,等到澎于秋走過去後,就開始跟澎于秋開始分配接下來學員們要做的事。
他們選擇的地點,雖然有野獸出沒,但還算是安全區範圍,更大的問題是那些叢林裏神出鬼沒的小生物,毒蛇、毒蟲之類的。
雨林裏總是有太多未知的危險。
步以容就算有豐富的野外經驗,澎于秋的野外生存能力也算不錯,但也不敢在雨林裏亂來。
越深入了解,越心懷敬畏。
無畏無懼是給毫無牽挂和一無所知的人準備的。
爲了以防萬一,他們沒有選擇就地取材搭建庇護所,而是帶了專門的帳篷,等到晚上可以避免跟外界接觸。
因爲要輪流守夜,兩個人分配一個帳篷,共計五個帳篷,包括倆教官的,這都需要學員來搭建的。
此外還有巡邏、守夜的分配;夥食的分配;燒火的分配。
現在雨已經停了,之後大概不會怎麽下雨,雖然在雨林裏點火很困難,但能多出一個火堆來,對他們都有好處。
大部分學員的衣服都是從裏濕到外,一擰就是一堆的水,雖然穿着衣,可整個人完全就是泡在水裏的。
兩人大緻分配了一下,然後趁着學員們在休息,便将任務布置下來。
期間,他們忽略掉墨上筠、蘇北、梁之瓊三人,學員們也沒太當回事兒,畢竟蘇北和墨上筠一路上都那麽辛苦,而梁之瓊摔跤受傷的事他們也是知道的,戰友之間也沒必要計較這些,于是分配任務的時候全程都很和諧。
蘇北靠在樹上休息,整個人昏昏沉沉的,而墨上筠則是靠在她的肩上睡覺,肩膀沉沉的,她也沒有推開墨上筠。
迷迷糊糊中,似乎聽到教官們在分配任務,步以容那與生俱來就帶着溫柔的聲音非常有辨識度,她在睡夢中掙紮地皺了皺眉,心想她一定要等到步以容點名才睜開眼,不然絕對不搭理步以容。
但是,她恍惚中等了很長一段時間,步以容所說的每句話她都聽得清晰,卻遲遲沒有等來步以容喊她的代号,給她分配任務。
不會被忘了嗎?
還是逃過一劫?
蘇北這樣想着,然後徹底昏睡過去,步以容的聲音也漸漸遠去了。
等蘇北再次清醒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後了。
醒來時,周圍已是熱鬧一片。
搭帳篷的在搭帳篷,燒火的正在燒火,撿柴的撿柴,每個人都在忙。
不,也有沒在忙的。
她感覺肩上沒有重物後,才想到墨上筠,偏頭去看,正巧看到墨上筠正在幫梁之瓊上藥。
“怎麽還挂彩了?”
蘇北湊過去,調笑地看着臉上有擦傷的梁之瓊。
瞧這張如花似玉的漂亮臉蛋,雖然有點兒皮外傷,卻更加有韻味了。
啧啧,不愧是墨上筠看上的人兒。
“……”
疼得滿眼淚水的梁之瓊,倔強地咬着唇角,不肯跟蘇北說話,但掃向蘇北的眼神裏,卻滿是不高興。
——她都疼成這樣了,你還在說風涼話!
“醒了的話,就去看看你的零食吧。”墨上筠一邊給梁之瓊上着藥,一邊優哉遊哉地提醒蘇北,“别背了一路,被别人撿了個便宜。”
蘇北愣了一下,這才想到那條響尾蛇,下意識回身看向自己的背囊,果不其然——
蛇、沒了!
她的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