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撐過整套訓練卻成績慢一點兒的,不強制扣分,而是給予一次挽回積分的機會。
在規定的時間内爬完泥潭。
三次機會。
三次都沒有過關,那就不好意思,隻能扣分了。
早早完成訓練的墨上筠,坐在地上看着澎于秋講解着這規矩,近乎無聊地翻了個白眼。
她肯定不會覺得這是教官們良心發現的結果。
而是第一次在晨練進行如此高強度的套餐訓練,學員很難按照要求完成,一旦扣分怕是能在幾天内淘汰掉近半的學員。
這種增加的環節,一來可以避免驟減的積分,二來或許也可以考核一下學員的意志力。
總而言之,并非獻上滿滿的善意,期間還有成年人世界的複雜。
一言難盡便是。
躺在草地上,墨上筠雙手枕在腦後,然後輕輕瞌上眼,準備睡會兒。
她閉上眼的瞬間,得知到自己可以通過泥潭來避免扣分的梁之瓊,一時之間陷入了糾結狀态。
梁之瓊愁得眉頭都擰了起來,苦悶的小模樣非常之明顯。
現在哪怕是一個積分都是珍貴的,眼下可以通過自己努力而争取的機會,卻不知道,如果真的參加了泥潭訓練,到時候還會不會有力氣參加下面的訓練。
尤其是,她也不能斷定,自己可以在規定時間内完成這個訓練。
正當她愁眉苦臉思考之際,盧景烨忽然出現在她身邊,他似是不經意地撞了她一下,将她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然後,他低聲勸道:“之瓊,要不你就别參加了。”
梁之瓊好奇地問:“爲什麽?”
“我覺得——”很難完成。
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澎于秋吹了聲哨子,“哔——”的聲響頓時将盧景烨的話給打斷了。
這一聲響起後,還處于糾結狀态的學員們,頓時中斷自己的思考,憂心忡忡地朝澎于秋看了過去。
澎于秋不自然地朝盧景烨和梁之瓊的方向看了眼,很快,他便刻意地将視線收回,然後稍微加重語氣說道:“十秒的時間做決定,選擇泥潭的去左邊的泥潭處,選擇扣分的去右邊。”
十秒一出來,幾乎是沒有給他們思考的餘地了。
他們隻能憑借直覺做出選擇。
大部分學員都選擇泥潭訓練,因爲他們深知積分的重要性,哪怕是保住一個積分,或許都能讓他們在這裏多待一天。
如果過完這一天,考核就結束了呢?
誰也說不準。
他們打算拼一拼。
隻有少數累得實在是不行的學員,才在倒計時三秒的時候,艱難地選擇放棄。
他們知道自己完成不了,不得不眼睜睜看着積分流逝。
梁之瓊是憑借自己的直覺選的,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站在泥潭的出發點了。
她驚奇地看了眼周圍的人,然後又看了看前方的泥潭,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旋即又慢慢地吐了出來。
既然都站到這裏了,那就欣然接受吧。
想到這兒,梁之瓊眼角餘光處倏地出現一抹身影,她隻覺得眼熟,定睛看去後,赫然發現是剛剛勸說她放棄的盧景烨。
見她看過來,盧景烨立即朝她露出個燦爛笑容,潔白的牙齒在晨光下莫名地耀眼。
梁之瓊朝他點了下頭,表示鼓勵。
上個月盧景烨跟她表白後,她詢問過墨上筠的意見,第二天就同盧景烨給說明了。
本以爲他們的關系多少會有些僵硬,卻沒有想到,盧景烨說做朋友就行了,對她一如既往的好。
先前還有些尴尬,後來見盧景烨對每個人都好後,梁之瓊也就慢慢釋然了。
但現在見盧景烨站在身邊,梁之瓊心底有着一閃而過的異樣,但細細捕捉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什麽,又不是善于思考的大腦,梁之瓊便直接将其抛在腦後。
與此同時,兩個教員已經站在左右兩側,開始分配他們匍匐前進的隊伍和時間。
每一組有六人,時間相隔一分鍾。
而澎于秋則是站在泥潭的盡頭,等待着他們過去。
梁之瓊咬了咬腮幫子,暗自給自己加油鼓勁,心想決不能在澎于秋跟前丢臉。
她被分配到第一組,盧景烨被分配到第二組。
教員哨聲響起的一瞬,他們便做好準備,然後開始往前匍匐前進。
泥濘地面匍匐前進簡直是一種磨難,尤其這裏泥潭,下面雖然上個月測驗他們時那些臭烘烘的東西,但也有泥水,水不算深,可一趴下去,就可以浸沒整個身子,一旦低下頭連鼻眼都會被浸沒,前進的時候,還得努力擡起頭來。
地面軟乎乎的,走起來尚且困難,如今爬行更是不用說了。
俨然是災難。
梁之瓊感覺所有關節都在叫嚣着疼痛,尤其是膝蓋和手肘,而原本轉暖的天氣,在水裏這麽一浸,渾身上下頓時毫無溫度,冷得人骨子發寒。
她全靠毅力支撐着。
站在泥潭終點的澎于秋,沉默地盯着在泥潭裏打滾的梁之瓊。
他眉頭緊鎖,思考着梁之瓊是如何堅持下來的。
這段時間,他見梁之瓊沮喪過、崩潰過、爆發過,但那種情緒都是短暫的,梁之瓊骨子裏永遠有一股倔強,滿腔孤勇地往前沖,遇到南牆也不回頭,暴脾氣一來,直接動手砸牆,把自己砸得個鮮血淋漓也不見止步的。
她生命力極其頑強,一次又一次的挫敗,于她而言像是豐沃的肥料,她會在逆境裏茁壯成長,最終讓她懷有一種難以想象的力量。
澎于秋不善于觀察人,平時幫忙照看學員的時候,他也會盡量避免跟學員接觸,因爲最後能留下來的寥寥無幾,處好關系對他們來說沒有益處,隻會徒添煩惱。
當然,他也很少觀察自己的隊友,對于身邊的同伴,日常打打鬧鬧,戰場上互相信任,人與人之間就是這麽簡單。
可盡管如此,澎于秋也能知道,那些最終留下來的學員、那些成爲自己隊友的人,身上都有着梁之瓊這樣一股子韌性。
換言之,梁之瓊其實跟他們是一類人。
在那些他想方設法想讓梁之瓊離開的日子裏,梁之瓊早已不再是那個刁蠻任性的大小姐,她一點點蛻變成一名可以真正承擔責任的軍人。
澎于秋第一次意識到,或許,梁之瓊是可以跟他們并肩作戰的。
當她不再是那個讓人覺得隻能保護、而且還有能力去保護他人的存在時。
想到除夕那晚跟梁之瓊說的話,澎于秋不自覺地有些窘迫,放到現在,那就是一番自以爲是的言論。
不知不覺間,陸續有人在規定上時間裏完成泥潭任務。
每一個人抵達,澎于秋都摁下手中計時器。
眼看最後的時間就快到了,而梁之瓊距離終點不到兩米。
握住計時器的手指輕輕發抖,澎于秋沒來由的有些心軟。
隻要他提前幾秒摁下,梁之瓊就會順利通過,幾秒的差距誰也不會知道……
前提是,隻要他能下定這個決心。
但是,在他在最後一秒準備做出決定的時候,一道身影忽然出現在視野裏。
澎于秋的手倏地一抖,然後把一時的沖動給按捺下去,終究也是沒有提前摁下按鈕。
就幾秒的差距,梁之瓊就爬向了終點。
在梁之瓊滿懷希冀擡眼的那一瞬,卻撞見閻天邢那一張似笑非笑的俊臉,梁之瓊吓得心兒一顫,差點兒直接從邊緣處摔回泥潭裏。
梁之瓊感覺自己趴下來仰視閻天邢都不夠格。
然而,閻天邢低頭看了她兩眼後,倏然蹲下身來,縮減了兩人視線上的差距。
梁之瓊心裏叫嚣着“墨上筠,快救駕!”,可面上卻一點情緒都不敢表露出來,差點兒沒有對閻天邢傻呵呵地給笑開。
閻天邢看了眼已成泥人的梁之瓊。
梁之瓊趕緊把頭給低下去,恨不得直接把腦袋給縮到土裏。
不是窘迫,而是膽怯。
她雖然膽大包天,但可沒有墨上筠那熊心豹子膽,在閻天邢跟前百分百會慫。
她這樣的反應,多少讓閻天邢覺得——這批學員還算正常。
最起碼,他現在可以認定,這一屆的學員裏,暫且就墨上筠這一個另類。
微微一頓,閻天邢又朝後面幾人看了眼,聲音懶洋洋的,卻分外慵懶磁性,他道:“第一組,從你開始不合格,想繼續的往回跑,放棄地站一邊,别擋道。”
緊跟着梁之瓊爬上來的,都沉重地歎了口氣,雖說滿肚子的怨言,可畢竟閻天邢就在跟前,他們也隻能敢怒不敢言。
“閻教官,我們可以喘口氣嗎?”
思忖了下自己的實力,梁之瓊弱弱地詢問道。
閻天邢自認爲和顔悅色地看了她一眼,然後面無表情地說:“不能。”
梁之瓊被他的眼風掃到,差點兒沒當場去世。
次哦!
這尊大神能不能離人遠點兒?!
一個眼神就能殺人了好吧?!
啧啧,不過這顔值,仔細一瞧,誰能不心動……
難怪他手段這麽狠,也沒幾個女學員會罵他,基本都在罵GS9和其他的教官,連吐槽步以容上課太變态、不得不時刻保持警惕的都有,但偏偏沒有聽到有人敢吐槽閻天邢一句不是的。
女學員默契地對“閻天邢”這三個字閉口不提。
适可而止,适可而止。
因爲後面的泥潭訓練,梁之瓊适當地壓制住自己躁動的少女心。
不過,乖乖往回爬的時候,梁之瓊還在思考“墨上筠跟閻天邢在一起,究竟是誰賺了”這個問題。
不遠處,澎于秋一一記下每個學員的成績,但在梁之瓊繼續往回爬的時候,不由得偏頭看了閻天邢一眼。
正好,閻天邢也朝他看過來。
澎于秋頓時頭皮一緊。
好在閻天邢什麽都沒有追究,看了眼後便站起身,然後直接離開了。
感覺到閻天邢走出很長一段距離後,澎于秋才松了口氣,但心裏的忐忑依舊有所殘留。
接下來,他沒敢對任何學員起“放水”的心思。
盡管,他也摸不準閻天邢的忽然出現,究竟是巧合還是其它。
但是,總歸是做賊心虛的。
而讓他意外的時候,回程時的梁之瓊,就跟打了雞血似的,不顧一切地往前沖,表現竟然要比第一次的還要好,雖然累的夠嗆,但她晨練要被扣掉的積分,總歸是保住了。
澎于秋在心裏暗自松了口氣。
同時,他又忍不住想起閻天邢。
閻爺是不是看出梁之瓊的潛力,所以才會故意制止他的行爲,然後站在梁之瓊跟前,親自讓梁之瓊往回爬?
這種猜測毫無根據,甚至對閻天邢的能力過于誇大。
可,澎于秋卻覺得,這不是沒有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