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話時很柔和,柔柔緩緩的語調聽在耳裏,十分舒心。
在場之人,下意識的,都将心偏向于她。
墨上筠也是一副和善的态度,道:“這次就算破例。”
丁鏡斜眼看墨上筠。
——這麽好說話?
其他人不由得松了口氣。
然而,下一刻,他們卻聽到墨上筠悠悠然補充道:“等他們上來的時候,我會原諒他們出現在懸崖上這件事。”
衆人:“……”
——這就是她所說的破例?
看着理直氣壯說出這種話的墨上筠,丁鏡笑了一聲,臉上浮現的笑意,沒有遮掩的出現在衆人眼前。
還真是不遺餘力地打擊。
不知是成心還是無意,這兩個團體想要跟對方做的事,如今淪落到被墨上筠這樣做,并且,讓他們沒有反駁之地。
說話算數。
連這一點都做不到的話,幹脆就不要在這裏混了。
站在一起的某些人,私下裏議論着,心中滿是不忿,但卻無法對墨上筠進行反駁,甚至于明面上的抗議。
按照墨上筠的邏輯來說,她的做法确實是沒有錯的。
頂多是不講人情而已。
可是,他們又不認識墨上筠,哪來什麽人情可講?
“墨——”
秦蓮欲要再跟墨上筠争辯。
然而,名字還沒有喊出來,就得到秦雪警告的眼神。
秦蓮下意識将話給咽了下去。
秦雪道:“走。”
簡簡單單一個字,卻表明了秦雪此刻的态度。
這種時候,跟墨上筠計較,等同是浪費時間。
有這個閑心去争這口氣,倒不如如了墨上筠的意就此離開,還能節省點讓他們尋找新的訓練場地的時間。
秦雪一說完,就轉身離開。
其他人面面相觑,但在秦蓮也跟着秦雪離開後,意識到這件事已經沒有挽回餘地,所以也都選擇放棄,一個個都跟着她們倆離開。
再一次被當衆打臉的柴心妍,臉色僵硬到有些難看,先前那溫柔和善的笑容也漸漸消失。
“墨上筠,給人留點餘地總歸比較好。”
柴心妍的聲音依舊很溫柔,但卻少了些示好,多了些許強硬。
“這人生經驗不錯。”墨上筠贊同地點了點頭,繼而朝柴心妍笑道,“謝了,下次注意。”
“我們走!”
柴心妍沒再停留,說出三個字,就轉身往叢林方向走。
那些心疼柴心妍的學員,皆是憤憤然地盯着墨上筠,仿佛墨上筠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一樣。
墨上筠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神情坦然自若。
理是理,情是情,她愛講理的時候講理,愛講情的時候講情,不管這群人怎麽看,反正她開心就好。
秦雪也好,柴心妍也罷,都不太合她胃口。
這時候同她們倆講情,沒什麽意思。
而且,她們隻會覺得理所當然。
這兩路人馬一走,懸崖上立即變得安靜下來。
丁鏡略帶興緻地打量着墨上筠,挑眉問:“你跟她們倆是不是有仇?”
偏頭,墨上筠反問:“你呢?”
丁鏡實誠道:“我就單純玩玩兒。”
墨上筠道:“那我也是。”
丁鏡笑了一下,俨然不相信墨上筠的說辭,但也識趣地沒有追問下去。
“跑腿的。”
墨上筠斜眼看她,喊道。
嘴角微抽,丁鏡糾正道:“我叫丁鏡。”
微微一頓,墨上筠仔細想過後,改口道:“丁跑腿?”
“……”沉默幾秒,丁鏡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問她,“我說,你能不這麽膈應人嗎?”
“你不是最喜歡膈應人嗎?”墨上筠笑問。
一怔,丁鏡反問:“我膈應過你嗎?”
想到梁之瓊昨晚那炸毛的樣子,墨上筠肯定道:“間接地膈應了一下。”
“……”
很顯然,經過墨上筠的提醒,丁鏡也想起來有昨晚那一幕了。
“你還挺寵她的。”丁鏡無奈地感慨一聲,随後反問,“你的兵?”
“不算。”
墨上筠挑眉,示意她可以閉嘴了。
“行吧,”丁鏡道,“你有什麽吩咐?”
擡眼朝懸崖下方掃了眼,墨上筠淡淡道:“下面那倆,歸你了。”
“煮來吃?”丁鏡輕笑。
“我更喜歡烤來吃。”
丁鏡:“……”
真是沒法跟她交流。
也是想不通,分明是她自己過來挖坑的,結果費盡心思挖了這麽一個坑,卻被墨上筠一腳給踢了下去,撿了個大便宜,而她則是将自己摔得個半死不活的。
醉了。
打量墨上筠幾眼,丁鏡克制着這不滿的心态,直接往地上一坐,如同一尊佛像似的,等着從懸崖下爬上來的倆人。
很快,艾又槐和尚元廷就爬上懸崖。
本來就疑惑上面打手電筒的怎麽沒了影,他們倆剛一冒出頭,就擡眼朝懸崖上方看去,結果其他人沒有看到,就隻看到“立地成佛”的丁鏡。
丁鏡盤腿坐着,很随意的坐姿,手裏拿着一根樹杈,杈在上,她的手搭在上面,在這甯靜的夜晚襯托之下,樹杈如同利劍一般,而她乍眼一看,俨然成了古時的風流俠客,頗有一種江湖之人的味道。
月光如水,從正面灑落,照出她那張好看的臉,眼底倒映着清冷的月光,在寒風中似是化作殺氣,淩冽而危險,視線一掃過來,隻覺得寒風陣陣,一道道劍氣迎面掃射過來,讓人心生寒意。
——她們倆赢了,怎麽還一副輸了的架勢?
怪人。
倒是不遠處的墨上筠,悠閑自在地躺在地上,嘴裏叼着一根草,那閑散的姿态,像極了過來散步遊覽的遊客,眼下還興緻勃勃的欣賞着頭頂的夜空。
就差沒有哼曲了。
艾又槐和尚元廷從懸崖下爬上來。
剛一起身,艾又槐便四處張望了一圈,确定沒有見到柴心妍一行人後,皺了皺眉,有些煩躁地朝丁鏡問:“他們人呢?”
丁鏡擡了擡眼睑,像是世外高人一般看了艾又槐一眼,語氣正經而神秘,“走了。”
艾又槐一怔,莫名其妙地問:“怎麽回事兒?”
“能怎麽回事兒?”丁鏡瞬間從世外高人身份裏脫身,手裏抓着樹杈,譏諷道,“自然是你們太慢了,他們覺得丢臉,等不下去,就先走了。”
艾又槐憤怒呵斥,“你胡說!心妍不是這樣的人!”
“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去問她就是了。”丁鏡冷笑一聲,繼續道,“隻要你們這倆手下敗将能丢得起這個臉。”
忽然就被牽扯其中的尚元廷,神色微冷地盯了丁鏡一眼。
然而,丁鏡卻絲毫不在意,坦然跟兩人視線對上。
她這麽自信的模樣,一時間還真讓艾又槐和尚元廷有些吃不準。——莫不是真的因爲他們輸得太慘了,他們沒臉待下去才走的?
不然,怎麽會丢下他們倆離開?
“哼。”
艾又槐冷哼一聲,一副沒有将丁鏡的話聽下去的模樣,冷着臉準備走。
然而,在從丁鏡和墨上筠中間走過去時,她視線倏地飄到墨上筠身上,閑躺在地上的墨上筠看起來是那麽悠閑自在,無端地激起了她的怒火。
她故意走近墨上筠,似是不小心一般,擡腿就朝墨上筠的胳膊踩去。
墨上筠看到了,卻一動沒動,壓根沒有躲避的趨勢。
與此同時,丁鏡頭疼地啧了一聲,手中的樹枝倏地摔打過去,狠狠的打在了艾又槐的腳上。
“啊”地叫了一聲,艾又槐直接朝另一側摔倒。
墨上筠從地上坐起身。
這時,丁鏡直接站起來,在艾又槐發飙之前,先一步來到艾又槐身邊,然後又在她跟前蹲下來。
樹杈倒轉過來,丁鏡抓住樹杈的另一端,用杈的那一端抵住艾又槐的脖子。
丁鏡冷冷盯着艾又槐,神情帶有嘲諷之意,她直截了當道:“大家都不是傻子,長着眼睛呢,耍這種幼稚的小手段,有意思嗎?”
舉動被戳破,還被反陰一招,艾又槐又氣又惱,但面對丁鏡的揭露,卻是啞口無言。
這種時候咬死不認,也沒有什麽意思。
她既然打算做,就不怕被她們識破。
“下次注意,”見艾又槐不說話,丁鏡将樹杈收回來,她聲音微微壓低,帶着威脅的味道,“當然,如果還有下次的話,你的腿就不止是疼一下了。陰招大家都會使,你放心,我有很多辦法讓你不得不離開這裏。”
限制自己的樹杈被移開,加上被丁鏡的話說得渾身冷意,艾又槐也沒有繼續任人宰割的意思,直接從地上爬起來。
腿還有點疼。
然而,她卻隻是皺了皺眉,強行忍了下來。
“哼。”
不服氣地哼了一聲,艾又槐一瘸一拐地離開。
見識過三個女人一台戲的尚元廷,也沒有在此久留,隻是走的時候,丁鏡先前說的話,卻一直在心裏徘徊。
——“自然是你們太慢了,他們覺得丢臉,等不下去,就先走了。”
尚元廷的神色有點僵硬。
面上挂不住。
兩人一走,丁鏡便将樹杈往地上一丢,然後朝墨上筠挑眉,“怎麽樣?”
“還行,有點跑腿的樣子。”墨上筠從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塵,然後朝丁鏡道,“這兒就交給你了,我這人有點毛病,就是不喜歡别人侵入我的領域。所以,在我們占有這裏的時間裏,就麻煩你來守着了。”
“……”丁鏡愣了好一會兒,然後瞧着墨上筠這厚如城牆的臉,“我見過缺德的,但像您這麽缺德的,還真是頭一次見。”
墨上筠誠懇道:“抱歉,讓你長見識了。”
“……”
丁鏡有點想收回先前的話。
自認爲臉皮夠厚的丁鏡,第一次覺得,自己成了跟前這位的手下敗将。
太能耐了。
——各方面都是。
墨上筠泰然離開,步伐優哉遊哉地,走入了叢林的黑暗裏。
丁鏡無聊地站在原地,越想越覺得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而且,是個深不見底的大坑。
這個月的日子,似乎不太好過。
*
灰白色的辦公樓,在暗夜中挺立着,仰頭去看時總有種威嚴肅穆之感。
訓練剛結束的牧程和楚葉二人,雖然不用參與新兵訓練,但卻熱衷于打探新兵訓練裏的各種趣事。
兩人湊在新兵教官的辦公室裏,拉着澎于秋和幾個負責監督的教官,詢問着幾個比較優秀學員和熟人這一日的表現。
問了半天,兩人總覺得不對勁,好像漏掉了什麽。
“對了,墨墨!”一拍桌,牧程瞬間亢奮起來,“怎麽沒聽你們說起墨墨,她的表現怎麽樣?”
澎于秋扶額。
其餘幾個教官面面相觑。
“于秋哥,你說說。”楚葉湊在澎于秋跟前。
沾染了牧程的八卦特質,楚葉也正在發揚這種無聊的品質。
澎于秋如實道:“沒什麽,成天就看她偷懶睡覺了。”
“真的假的?”牧程驚訝道。
按照他對墨上筠的了解,這種時候不放肆地大鬧一場,簡直沒可能——畢竟墨上筠是最會折騰他們的了,如果隻折騰他們,不折騰這群學員,他怎麽都覺得不甘心。
想象中,在他們折騰這批學員之前,墨上筠應該要虐一把他們才對。
楚葉也有些不可置信。
昨個兒害得他翻倍訓練,今個兒倒好,什麽事都沒有?
就在這時,阮硯從門外走進來,順口接了一句話,“剛得罪了一堆人。”
“怎麽回事兒?”
聞聲,牧程瞬間來了興緻,眼睛都是發着光的。
阮硯掃了眼辦公室内的人,簡要地将墨上筠剛做的事給說了一通。
雖說他們不管學員們如何自主訓練,但派人監督他們的行動還是很有必要的——怕他們出什麽亂子,一旦鬧大不好收拾。
所以,墨上筠他們所做的一切,教官基本都會知道。
隻是會根據事情大小而選擇性地彙報罷了。
墨上筠和丁鏡在懸崖上鬧出了那麽大的事,直截了當地得罪了兩批人,很快就被傳開了,教官知道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靠!”
聽完,牧程沒忍住激動地站起來。
牧程感慨道:“我就說嘛,我家墨墨是不會讓我失望的!”
鬧啊!
必須鬧!
不鬧,這新兵訓練還有什麽樂趣?!
他們這一堆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就盼着有人大鬧新兵訓練,然後等着閻爺出馬鎮壓呢。
枯燥無味的軍旅生涯裏,就是欠缺墨上筠這種能鬧、敢鬧、會鬧的人!
阮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嗯?”
門口傳出一道聲音,語氣微微上揚,似是單純的疑惑。
卻,讓在場所有人都感覺到冷意,他們下意識打了個冷顫。
牧程僵硬地偏過頭,盯着一臉淡然的阮硯。
意思是——閻爺來了,怎麽不提前說一聲?哥們兒義氣哪兒去了?!
在閻爺面前,他怎麽敢說“我家墨墨”?
嘴賤!
牧程抑郁得想哭。
阮硯才懶得搭理他的怨念,看都沒看他一眼。
牧程尴尬地看着站在門口的閻天邢,慌張而谄媚地喊道:“隊,隊長……”
“五十圈。”
閻天邢輕描淡寫道。
“是!”
牧程不敢有任何推辭,趕忙喊道。
剛應聲,牧程就立即從後門跑了出去,帶着渾身的冷意跑向操場,心甘情願地認罰。
“隊長。”
“閻爺。”
辦公室内的人,都陸續朝閻天邢打招呼。
閻天邢道:“隔壁開會。”
聞聲,衆人都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開會的筆記本。
沒自己什麽事的楚葉,打算借着這個機會逃離,于是裝作自己不存在,悄無聲息地往後門倒退。
就在他即将成功的時候,一道淩厲的視線掃過來,随後是如同奪命的兩個字——
“楚葉。”
“到!”
楚葉下意識站直身子,喊了一聲,心虛地看向前門站着的男人。
辦公室内,衆人各自忙活着,好像完全沒有聽到這邊的動靜——在閻爺喊楚葉的那一瞬,楚葉已經當場去世了,他們就不必找這個麻煩了。
閻天邢道:“陪牧程一起跑。”
“是!”
楚葉欲哭無淚地應聲。
他發誓,他再也不八卦了。
雖然不知道怎麽回事,但他總覺得……就算八卦,也不該再八卦墨上筠。
墨上筠就是個雷,無論是正面撞上還是背地裏提起,都能将他炸的渾身是傷——身心皆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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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啊,打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