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杜無爲發現，姬珅的聲音和表情裏，都充斥着驚悚。
那是一種由内而發、從靈魂深處展現的恐懼。
光是看到姬珅的表情，杜無爲就覺得頭皮給炸了，本來沒覺得有什麽，但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與此同時，聽到聲音的墨上筠，偏頭看向姬珅和杜無爲的方向。
火光在風中跳躍，落到她身上的影子明明滅滅，十來米的距離，她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眉頭往上一挑，唇畔勾勒出一抹淺笑，墨上筠晃了晃手中的烤魚，輕松而愉悅地跟姬珅打招呼，“喲，小神仙。”
在她沒出聲之前，姬珅還可以騙自己是見到鬼了。
但在看到墨上筠這般回應後，心裏的絕望無限度擴張，将他僅有的希望徹底毀滅，他覺得内心生長的那一片一片生機盎然的綠草，一瞬間就跟被侵蝕似的枯萎衰敗，一點綠色都見不到了。
“我覺得我的新生活到此結束了。”
姬珅喃喃自語。
他搖搖欲墜之際，杜無爲倏地起身，不明所以地扶住他，“兄弟，雖然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麽，但……振作！”
姬珅白了他一眼，然後甩開他的手，站直了身子。
他跟忽的變了樣似的，擡手拍了拍衣服，然後跨過前面的灌木，踩着樹枝和土地，一步一步地走向墨上筠。
杜無爲看着姬珅的背影，感覺這故作穩重的架勢和故意用力踩地的動作，簡直有一種說不出的做作和幼稚。
有那麽一刻，杜無爲後悔認識姬珅。
姬珅是個帥小夥，說不上驚爲天人的長相，但好歹也是眉清目秀，頗爲俊朗的。在校期間，也收到過不少的情書。
但是，他故作高深的時候，就顯得很土了。
很快，他來到篝火旁。
擡腿踩上石頭的時候，因直視墨上筠，腳下沒注意差點踩歪，但好在他的反應還算靈敏，在沒有滑到的那一瞬，立即偏離一點踩上了石頭。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墨上筠。
擡手彈了彈衣角，姬珅将手肘搭在膝蓋上，一臉嚴肅地盯着墨上筠，非常正經且慎重地宣布：“墨上筠，我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姬珅了！”
不遠處的杜無爲見到這一幕，簡直想挖個洞鑽裏面去。
奶奶的，就不能别這麽作嗎？！
這尴尬的……隔着十公裏都讓人想吐！
墨上筠麻木地看着姬珅的表演。
“吃嗎？”
她晃了下烤魚，朝姬珅問道。
姬珅的眼睛頓時就亮了。
他輕咳一聲，然後摸了摸鼻子，将腿給收回來，半蹲在墨上筠跟前，“看在我們多年的情分上……”
“……”
杜無爲目瞪口呆地看着被烤魚給收買的姬珅。
媽的，這玩意兒出來絕對是搞笑的。
墨上筠輕笑一聲，手起刀落，給了姬珅一魚尾。
拿過魚尾，姬珅立即怪怪地蹲在墨上筠旁邊，興緻勃勃地問：“你怎麽在這兒啊？”
“我是你們教官。”
咬了口烤魚，墨上筠慢條斯理地說道。
姬珅點了點頭，“哦，原來是教官啊——”
話到一半，姬珅刷的一下就從地上竄了起來。
“靠，你你你……”姬珅不敢置信地質問，“你咋就成我們教官了？”
艹！
這個二傻子！
早就跟他說，這女人是教官了，結果一見到人整個人都傻了！
杜無爲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跨過灌木叢，朝這邊走過來。
墨上筠也沒搭理姬珅，自顧自地吃着烤魚。
姬珅，跟燕歸一樣，都是一個部隊大院裏長大的孩子。
不過姬珅比墨上筠要大兩歲，在墨上筠揍他之前，他一直忽悠着一幫小家夥當老大。
當時燕歸年少無知，崇拜了姬珅很長一段時間，但因姬珅被墨上筠一招撂倒，之後就對姬珅大大改觀，乃至于到現在燕歸都不太待見他。
墨上筠很少回部隊大院，不過每一次回去，都會見到姬珅來找茬，姬珅爲的就是報當年被一招撂倒的仇，不過每次都是自己找虐罷了。
他比墨上筠先一年考入軍校。
自從他考上軍校後，墨上筠就沒怎麽見過他了。
這次在學員的名單裏見到他，多少還是有點意外的，于是順帶看了他的簡曆。
在校成績還不錯，軍校畢業下連隊，兵帶的也行，單兵素質更不賴。他也是西蘭軍區的，之所以沒參加三月考核、四月集訓，是因爲他是‘特招生’。
她記得，在陳宇做出來的表格上，陳宇是能排的上前十的。
跟在他後面的那個杜無爲也一樣，實力跟名字截然相反，同樣是名列前茅的存在。
他們倆能這麽早抵達，墨上筠也不覺得意外。
畢竟都是有一定實力的。
“教官，我們接下來該做什麽？”
杜無爲走過來，詢問墨上筠的時候，還警告地盯了姬珅一眼。
不管姬珅跟墨上筠是什麽關系，現在這樣的情況，都不可掉以輕心。
這可是考核！
如果墨上筠設定一個烤魚有毒的環節，姬珅現在肯定就已經嗝屁了。
“等着。”
墨上筠掀了掀眼睑，不緊不慢地說出兩個字。
杜無爲一愣，随後問：“等什麽？”
“對啊，等什麽？”
姬珅是個善變的男人。
于是，在他詢問墨上筠的時候，他站起了身，站在了杜無爲身邊。
至于墨上筠是教官這一件事，在他花了幾秒思考了下墨上筠的傳奇人生後，現在已經能平靜接受了。
就算說墨上筠現在繼承了墨滄的職位，他估計也能在吃完一魚尾的功夫裏冷靜下來，并且平靜地接受這樣殘酷的現實。
仔細想了想，墨上筠道：“人齊了再說。”
來兩個人的時候說一遍，來四個人的時候還要再說一遍。
麻煩。
反正姬珅不是個有鎮定力的人，看他炸毛也是挺好玩的。
“你怎麽這樣？！”
姬珅瞪着眼睛控訴，神情簡直可以說的上是匪夷所思了。
他們早到的，難道不該提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麽嗎？
停頓了下，姬珅忽的想到什麽，又問：“還是說，你要等我們全部到齊後，再一起帶我們回去？”
“你可以這麽想。”
墨上筠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無論他怎麽想都行。
反正怎麽想，都不會如他得意。
姬珅不依不饒地在一旁詢問着各種可能，但墨上筠依舊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杜無爲看着姬珅無用的努力，默默地蹲在篝火旁取暖。
順便，聽着姬珅和墨上筠說話打發時間。
一直等磨蹭了一刻鍾，墨上筠将烤魚都解決掉後，第三個人才抵達這裏。
——這也是一熟人，言今朝。
言今朝來到這裏的時候，看了看墨上筠，又看了看另外兩人，最後又低頭看了眼地圖。
“新來的，快過來。”姬珅朝言今朝招了招手，然後迫不及待地朝墨上筠問，“現在可以說了吧？”
墨上筠頭都沒擡一下，直截了當道：“再等一個。”
姬珅不高興地撇了撇嘴。
他往旁邊走了幾步，就在杜無爲身邊蹲了下來，兩人并排蹲着，然後仰頭看着言今朝，希望看起來嚴肅又結實的新來的能有辦法撬開墨上筠的口。
言今朝一路來到墨上筠身邊，他的身形站得筆直，神情肅然，不說話時看起來像是一冷面煞神，身上自帶令人膽戰的寒氣，看起來很有威懾力的樣子。
然而，這位冷面煞神一張口，就是——
“小師姐。”
目瞪口呆。
兩人險些從地上栽倒。
靠嘞！
現在是認親大會的展開模式嗎？！
“嗯。”
早已習慣言今朝的稱呼，墨上筠淡淡應聲。
随後，她道：“先等着。”
“是。”
言今朝不假思索地點頭。
對于墨上筠的話，壓根沒有半分質疑。
杜無爲和姬珅不可置信地對視了一眼。
我屮艸芔茻！
這也太沒有大佬的格調了吧？！
長得這麽唬人，氣質這麽唬人，結果——這麽聽話？！
姬珅摸了摸鼻子，然後站起身，故作熱情地攬住了言今朝的肩膀，緊随着笑眯眯地朝言今朝問：“哥們兒，你跟墨上筠，什麽關系？”
言今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姬珅覺得心一寒。
然後，言今朝非常無情地将他的手給推開了。
一句話沒說，言今朝就轉身走向另一邊，在一旁站住，跟個木樁子似的。
姬珅：“……”忽然覺得有點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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