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醫務室。
他們給沈惜安排了個房間,然後找了個護士來看管。
兩人來到門前的時候,護士剛從裏面走出來,見到兩人後,微微愣了一下。
澎于秋經常往這裏跑,她是認識的,但旁邊那個女生……穿着軍裝常服,佩戴着一杠三星的肩章,渾身冷冽的氣質,視線一跟她的接觸後,讓人莫名地心驚肉跳。
“她剛睡着。”護士微微低着頭,輕聲朝他們說道。
“要睡多久?”墨上筠問話聲音淡淡的。
護士能聽得出來,墨上筠并不是很關心沈惜是否休息好了。
“一般會睡一個小時左右。”護士回答道。
微微擰眉,墨上筠問:“有等的地方嗎?”
“有的。”護士很快點頭。
隔壁就有空的房間,護士趕緊領着墨上筠跟澎于秋進去。
裏面是雙人病房,兩張床,墨上筠隻找了條椅子來,在上面坐下。
澎于秋想了想,然後也找了條凳子過來,本來打算就此坐下的,但想着這麽幹坐着很枯燥,于是想了想,出去了一趟。
等他回來的時候,手裏拿着兩瓶水。
他朝墨上筠遞了一瓶水。
墨上筠接過,随後放到一邊,同時,瞥見已經接通的電話,将手機遞到了耳邊。
澎于秋擰開瓶蓋,狐疑地看着墨上筠,心裏剛想着她會跟誰打電話,然後就聽到墨上筠的聲音——
“宋修良。”
“噗——”
澎于秋成功被水給嗆到了。
啥?
宋修良?
墨上筠斜了他一眼,然後淡淡地朝電話那邊道:“有空嗎,想問你幾個事。”
澎于秋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閻爺把宋修良都介紹給墨上筠認識了?
懷着被牧程感染的八卦心理,澎于秋擦了擦嘴,又喝了口水冷靜了下,然後才鎮定地在不遠處的椅子上坐下,看起來無所事事的樣子,實際上卻偷偷聽着墨上筠的講話。
她問了幾個關于心理學的專業問題,并且跟宋修良進行深刻的讨論or請教,澎于秋在一旁聽得迷迷糊糊的,但隐隐約約的,好像猜到了墨上筠接下來要做的事。
這一通電話,墨上筠足足打了半個小時。
澎于秋昏昏欲睡。
沒聽到聲音後,他才恍然回過神。
“打完了?”
“嗯。”
墨上筠應聲,同時低下頭,給岑沚發了消息。
頓了兩秒,澎于秋想到一直想問的問題,“你怎麽認識宋修良的?”
“一次意外。”随口回答着,過了片刻,墨上筠才意識到什麽,爾後問,“你也認識?”
“哦,鑒于他确實小有名氣,所以閻爺把他給挖過來了。”澎于秋道。
墨上筠:“……”
感情宋修良調離是這麽回事兒?
“你們倒是挺會撿現成的。”
想到907特種大隊剛成立各種挖掘新兵的事,墨上筠不由得吐槽道。
雖然每個部隊都這樣,但閻天邢也忒過分了。
鬼知道宋修良那種剛畢業隻有學問沒有經驗的半吊子究竟是經曆過多少病患才能練就到如今“小有名氣”的地步……
剛培養起來,就被挖走了,逮誰誰抑郁。
對此,墨上筠感同身受。
“這不,”澎于秋倒是客客氣氣的,“能夠撿到現成的,也是一種本事。”
“阮硯呢?”墨上筠無語地問。
“他剛接手工作,一時半會兒出來不了。”澎于秋道,“不過,我們那兒都知道是你把阮硯弄來的,所以基本上都對你的存在表示好奇。”
當時很多人聽聞此事,各種收買牧程想要到墨上筠的微信,牧程喜滋滋地得到了一大堆的好處,但給了微信賬号後,墨上筠一個沒加,衆人很失望,一個個地去約牧程去操場上切磋,那兩天牧程被揍得死去活來的,以至于現在對墨上筠懷有難以想象的尊敬。——因爲墨上筠一聲不吭就能讓全對戰士跟他反目成仇。
墨大佬,惹不起。
“是嗎?”
墨上筠雖是問了一句,但神情間的漫不經意,表示她此刻對這事并不好奇。
澎于秋猶豫了下,始終沒有對這件事再詳細解說——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盡管,他很想找一些輕松的話題,降低此刻因等待而産生的焦慮感。
不可否認,當墨上筠介紹陳路的身份時,他的心态就稍稍發生了變化——他不想讓一個曾做過跟他們一樣的事的英雄在這種地方犧牲。
這會讓他很愧疚。
有的時候就是這麽奇怪,當你覺得一個人跟你沒有關系的時候,無論對方遭遇再痛苦的事,也可以保持旁觀者的心态,充其量就是同情,然後感慨一下不幸。但是,當你知道這個人跟你多少有點聯系後,感覺就不一樣了——會很在意。
最起碼,澎于秋現在就是。
這時,門被敲響。
門本就沒關,墨上筠跟澎于秋一擡眼,就見到護士探頭進來,通知道:“她醒了。”
墨上筠跟澎于秋對視一眼。
然後,不約而同地起身。
兩人來到隔壁沈惜的房間時,沈惜正坐在窗戶下的椅子上,這個地方天氣有點熱,她就穿着一件長袖和牛仔褲,坐得很規矩,不知道是因爲緊張還是因爲修養。
這一個月來,本來就偏瘦的她,此刻隻剩皮包骨了,就連容顔都蒼老了好幾歲,坐在風裏,仿佛随時都會被吹走。
他們一進來,沈惜就擡眼朝這邊看來。
澎于秋她是有些眼熟的,但被澎于秋的視線一盯住,她渾身就很不自在,于是一瞬就變得坐立不安起來。
然後,她看到了墨上筠。
曾經見過幾次面,甚至救過她的墨上筠。
一瞬間,沈惜覺得自己僵住了,渾身血液凝固,呆愣着,目不轉睛地看着墨上筠,卻又極力地想擺脫墨上筠的身影,于是她左顧右盼,神情甚是緊張。
“不用緊張,我不是來找事的。”
一眼看出她的心态,墨上筠直截了當開口,打消了她的顧慮。
沈惜遂停下來,她愣愣地看向墨上筠,卻因墨上筠那雙眼睛的情緒過于平靜,所以她隻是看了一眼,就不敢再與之對視,而是心虛地低下了頭。
“對不起。”
沈惜站起身,聲音沙啞,視線看着地面。
護士站在後面,本想提醒他們,沈惜因爲前段時間一直控制不住情緒,一有人靠近就嘶吼大叫,導緻嗓子受傷,現在說話都會疼。但是,一想到畢竟還有個人沒找到,雖然她不覺得還有什麽希望,但人命關天,于是把這個事給壓下去了。
澎于秋回過神,給了她一個離開的眼神。
護士猶豫了下,然後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同時,墨上筠走進了房間。
“說這些沒用。”
視線落在沈惜身上,墨上筠淡淡道。
沈惜是受害者,而且對方是挖了坑給她跳的,她隻是擔心周遠,才會不顧一切地朝雲城跑。
按理來說,墨上筠應該适當地向她表示同情。——就跟周圍很多人表現的那樣。
但是,她做不到。
她能做到的,就是不遷怒于沈惜。
聽到墨上筠的話,沈惜依舊低着頭,不敢與之對視。
她記得墨上筠,記得陳路,自然也記得墨上筠跟陳路的關系。
她能清楚地回憶起陳路跟她提及墨上筠時,素來闆着臉沒什麽外露情緒的陳路,會有着特别驕傲的語氣和神情,像是在說他的親女兒一樣。
她也能回憶起去陳路家吃飯時,陳路總會念叨墨上筠不知道有沒有按時吃飯,桌上擺放着墨上筠喜歡的飯菜,還會特地說明。
她也能回憶起他們走的那天,陳路要去見墨上筠時的喜悅和高興……
就連出發去雲城,陳路都不會忘了墨上筠交代給他的事。
陳路對墨上筠有着怎樣的感情,她想,墨上筠肯定知道,而且對陳路的感情也不會淺。
而現在,因爲她,卻讓陳路吃了那麽多苦,現在把人弄丢了,甚至——
沈惜打了個冷顫。
不敢多想。
“我就問你幾個事。”墨上筠平靜地說着,沒有情緒起伏。
異常平靜的語調,讓沈惜愣怔了下,然後于墨上筠的視線裏,膽顫地擡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