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新兵連規定吃飯不準說話,平時就很安靜,可,今天的氛圍出奇的詭異,每個人都下意識将聲音放輕,連吃飯的動作都不敢太明顯,恨不能當場消失。
好不容易吃了飯,大家離開食堂的時候,速度都比較急切。
排長們組織在訓練中受傷的新兵去醫務室,趁着這個間隙,墨上筠避開了童連長及其他想找她談話的人,回到了偵察營。
不過,就算是這樣,她也沒能逃過新兵連指導員和副指導員以及書記三個人的尋覓,終于幾人在二連連長辦公室裏相遇了。
對方不是一味地責怪,而是表示能理解她的想法,但希望她能克制一下,偵察營他們管不了,但這類言論他們不希望再在新兵連裏看到。
墨上筠明白他們的意思,反正也不是她負責的連隊,所以答應得很幹脆,甚至态度都非常友好,從頭到尾不見任何反駁的話語和神情。
這般态度,讓幾個有些不爽的領導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後期語氣變得和善很多,路上商量的“希望墨上筠以後盡量少來新兵連”的建議,一直沒有跟墨上筠說出來。
在距離下午訓練還有半個小時的時候,他們總算離開了辦公室。
墨上筠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打算回宿舍休息個十來分鍾再走,但一出走廊,就見到了鬼鬼祟祟朝裏面看的指導員。
一見墨上筠走出來,指導員想要溜,但他距離自己辦公室有點距離,位置不佳,左右看了一眼,最後正巧對上墨上筠的視線。
指導員有點心虛,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麽,不過沒組織好語言。
到是墨上筠,搶先一步開口,笑着問:“您看起來不像是來責怪我的?”
“咳。”
指導員咳嗽一聲,頗爲尴尬。
自從上次演講過後,指導員就差不多摸透了墨上筠的性子,想法比朗衍還多,站的比誰還直,真心實意地爲戰士們着想。
這一次,當然也是。
放在以前,他會念叨墨上筠幾句,但現在吧,還挺能理解墨上筠的。
所以,他最初想的是——墨上筠不要被欺負了才好。
然後才想的是——墨上筠不要跟他們吵起來才好。
偷偷在外面聽完,指導員才發現,墨上筠好像成長不少,不再一味地主張自己的觀點,也不再忍無可忍的時候同領導們争吵。
該妥協的時候也會妥協。
“指導員,我能理解他們的。”隻手放到褲兜裏,墨上筠輕笑着,微頓後強調,“真的。”
“那就好。”
指導員點了點頭,心裏有點感慨。
“不過,如果是在我們連……”墨上筠故意拖長了聲音,揶揄地看着指導員。
停頓了下,指導員一本正經地道:“我沒意見。”
已經表明立場了。
“謝謝。”
墨上筠勾起唇,朝他擺了擺手,然後走向了樓梯。
指導員看着她,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後,才搖了搖頭。
雖說像墨上筠這樣的年輕人挺難搞的,但,古怪的,他希望這個連、這個營,甚至這個更大的集體裏,多來一些這樣的年輕人。
那些老舊的觀念,該被年輕而與衆不同的力量給改變一下了。
*
墨上筠回到宿舍後,看了眼整整齊齊的被褥,收回了“躺床上休息”的想法,爾後來到書桌前,将椅子一拉,打算趴在桌上休息會兒。
昨天一晚沒怎麽睡,早上的鍛煉強度也不低,至今沒有怎麽合眼,還挺困的。
隻是,還沒來得及趴下,她忽然想到什麽,将抽屜拉開,把常用的手機給找了出來。
她開了機。
依舊沒有閻天邢的電話和信息。
也不意外,墨上筠點開閻天邢的信息框,編輯了一條信息,然後點擊發送。
——〖看到回電話。〗
這樣,不管那位姓步的有沒有通知閻天邢,隻要閻天邢一開機,就能第一時間看到信息了。
墨上筠這麽想着,将手機丢到一邊,就在桌上趴了下來。
然,剛有點睡意,擺放在桌上的手機,就嗡嗡嗡地震動起來。
墨上筠煩躁地皺眉,摸索着将手機拿過來,閉着眼睛連手機來電都沒看,就直接拉了接聽,爾後将手機遞到了耳邊。
“喂,說話。”
墨上筠聲音裏有點不耐煩,嗓音帶着濃濃的倦意。
電話那邊停頓了下,繼而傳來一聲低笑,很好聽。
墨上筠稍稍有點清醒。
很快,聽到熟悉的聲音在問,“很困?”
于是,墨上筠徹底清醒了。
她一下就從椅子上坐起身,同時睜開了眼。
将手機移開,看了眼亮起來的屏幕,盯着“閻可愛”這個備注看了半響,最後總算回過神來。
“回來了?”
墨上筠問着,同時擡手捏了捏眉心,讓自己聲音也清醒點。
“嗯。”閻天邢應聲。
“四肢健全嗎?”墨上筠問。
“放心。”
閻天邢嗓音低柔幾分,落到耳裏,讓人莫名地安心。
“很忙?”墨上筠微微眯起眼。
閻天邢稍稍一頓,爾後道:“沒你想象中的那麽忙。”
“哦?”墨上筠揚眉。
沒那麽忙,手機還會常年關機?
“用手機有限制。”閻天邢道。
“那辦公電話呢?”墨上筠追問。
閻天邢沒有回答她。
過了片刻,閻天邢的語氣稍稍沉重些許,“墨上筠,我在等你發信息。”
墨上筠愣了愣。
發信息?
自從閻天邢“失聯”後,她确實隻打過電話,沒有發信息。現在也确實是剛一發信息,閻天邢就回電話過來了。
但,兩者間的關系呢?
“爲什麽?”墨上筠莫名其妙地問。
“……”
真切地感覺到墨上筠語氣中的疑問,閻天邢一時間竟是無言以對。
最近确實很忙,很多事都安排在一起,但中間有幾次機會可以聯系墨上筠,可往往點開後見到墨上筠那孤零零幾個未接電話提醒後,閻天邢都克制着選擇了關機。
——正常女人不是會電話跟短信一并轟炸嗎?
墨上筠怎麽像個沒事人一樣?
更要命的是——等他戳破了,墨上筠還沒發現問題所在。
好在,墨上筠補救地比較及時,很快就接過話,“我有點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說說。”閻天邢深呼吸,沉住氣。
“我以後會多發點信息的。”墨上筠認真道。
以前“追”閻天邢的時候,墨上筠特地研究過,因爲放在心上,所以每日保持着跟閻天邢聯系,就算沒事也要找事,聊個天,問候一下什麽的。現在一交往——墨上筠仔細反思了一下,是有那麽點不太上心,而且占據生活的其它事舉動——雖然她自認爲這段時日不發信息問候是因爲知道沒有回應,而自問自答這種事實在是有點傻。
“不過,”沒等閻天邢說話,墨上筠又補充道,“這種事我沒什麽經驗,你就不能一步一步的教嗎?讓人自己察覺這種事,隻會浪費時間吧。”
閻天邢:“……”
他還比她有過多的經驗不成?!
半響,閻天邢擠出一句,“我時間多。”
墨上筠扶額,有點哭笑不得。
頓了頓,墨上筠偏了下頭,聲音壓低幾分,和氣道:“閻天邢,我挺擔心你的。”
“哦?”閻天邢半信半疑。
“昨晚失眠了。”墨上筠如實道。
非常實誠而坦率的語氣,沒有撒嬌和讨好的意思,偏偏,一不留神戳中了閻天邢的心窩,被墨上筠的“忽視”和“不在意”引起的不爽,一瞬間蕩然無存。
“過幾天忙完了,我過來一趟。”閻天邢低聲道。
“好。”墨上筠答應得很爽快,“時間定好了說一聲,我請一下假。”
“嗯。”
閻天邢應聲。
同時,墨上筠在電話裏聽到牧程的聲音,隐隐的,聽到“紅隊”“指揮部”“一起慶祝”的字眼,墨上筠大概明白了什麽。
這家夥……
跟她所想的“忙”也沒差多少嘛。
“挂吧,晚上給你發信息。”墨上筠主動道。
“嗯。”閻天邢笑着應聲。
兩人差不多同一時間挂了電話。
墨上筠放下手機,伸了個懶腰。
雖說沒怎麽午休,但打完這一通電話,也讓她神清氣爽不少。
她掃了眼時間。
新兵連下午的訓練快開始了,是時候出發了。
她站起身,唇角微微彎起,帶着連她都沒意識到的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