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上筠用手機搜到了劫匪給的地址,用手機找了一些圖片。
她拿出随身攜帶的筆記本和簽字筆,低頭寫寫畫畫的,梁之瓊中途抽空看了眼,完全看不懂她到底在做什麽。
一個小時的車程,墨上筠除了研究地形,還打了好幾個電話,兩個是錢泫,兩個是陌生電話。
梁之瓊沒事可做,有點無聊,臨近下車的時候,見到周圍荒涼的建築物,不知怎的想到了澎于秋。
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拿出了手機,撥通了澎于秋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
梁之瓊微微垂下眼睑,看着撥号的手機屏幕,随着時間的推遲,眉頭一點一點地皺了起來。
墨上筠注意到了,但什麽都沒說。
一直等電話快挂斷的時候,才有人接聽。
“什麽事?”
澎于秋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語調冷漠而生疏,甚至沒有任何稱呼。
就跟接到陌生人電話一般。
梁之瓊拿手機的動作僵了僵。
在她的想象中,不出意外的話,澎于秋應該是跟許可在一起的。
自從知道澎于秋跟許可交往後,梁之瓊就沒怎麽跟澎于秋打過電話,上一次是跟墨上筠在一起去救陸洋的時候,這一次還是跟墨上筠在一起——又是爲了救人。
因爲上一次,所以這一次,很容易就聯想到澎于秋。
她不想摻和别人感情的,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一直糾纏不休。
她隻是潛意識覺得,這一次如果有澎于秋的電話,她會放松點兒。
不過,她好像想多了。
隻是電話都撥通了,就這麽掐斷,着實有點尴尬。
抿了抿唇,梁之瓊停頓了好幾秒,然後問:“聽說你在安城?”
“嗯。”
澎于秋肯定回答,但這回複敷衍而淡漠。
“有空嗎?”梁之瓊低聲問,話語裏有着連她都未曾察覺的小心。
電話那邊沉默了下。
片刻後,澎于秋回答:“沒有。”
“哦。”梁之瓊的心往下一沉,心想就算是朋友都不會做的那麽絕,眸色黯淡下來,她喊,“澎于——”
“先挂了。”
話未多說,電話就被挂了。
還想說點什麽的梁之瓊,就這麽啞了。
她看着手中的手機,電話結束,屏幕調到了通訊錄裏。
她垂下眼睑,盯着“澎于秋”這個備注看了會兒,有那麽一瞬間,她想将這個号碼拉入黑名單。
但是,在行動之前,她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太刻意了。
沒意思。
“喏。”
墨上筠遞過去一瓶礦泉水。
瓶蓋擰松了,梁之瓊一接過來,瓶蓋就被她輕易給擰下來。
她看了墨上筠一眼。
墨上筠卻收回了視線。
吐出口氣,梁之瓊仰着頭,一口氣将瓶子裏的水喝掉近一半。
墨上筠停下忙碌的動作,偏頭看向車窗外的夜色。
快到了。
她剛跟阮硯發過信息,許可利用時項跟實驗室的人接觸,然後順利拿到了他們僞造的數據,現在正跟澎于秋在一起,估計是想一次性解決掉手上的兩件事——殊不知,正一步一步地往澎于秋他們挖的坑裏跳。
這種關鍵時候,澎于秋當然要注意分寸,不能跟梁之瓊說太多。
事實上,就算梁之瓊将她們現在想做的事跟澎于秋說了,澎于秋也不見得會如梁之瓊所想的幫忙。
很簡單,有心無力。
更何況,這不是梁之瓊必須要做的事,梁之瓊随時可選擇退出。
墨上筠可以選擇将這事跟梁之瓊如實相告,但同樣的,她也可以選擇沉默。
她傾向于後者。
以澎于秋的角度來看,就算沒有許可,估計也不會選擇跟梁之瓊再一次。他隻是想借助許可這個機會跟梁之瓊斷幹淨,讓梁之瓊知難而退。
以梁之瓊的角度來看,倘若知道許可之事另有隐情,在這種遇到事還會下意識給澎于秋打電話的狀态來看,俨然沒有斷的有多幹淨,倒不如趁此機會做個了解,免得以後糾纏不休,惹來更多的傷痛。
吊死在一棵樹上這種事,在墨上筠看來,是很難理解的。
就算她跟閻天邢……該拎清的地方,還是得拎清。
她沒法義無反顧地跟随閻天邢,也無法盲目地信任閻天邢,她所做的事、所做的決定,還是得由她來,閻天邢也無權幹涉。
像這種爲了追随一個人去當兵、進集訓營、放棄自己喜好的未來的行爲,俨然是她無法理解的。
*
車在一片廢棄的建築物中間停了下來。
這裏還沒有出城,但這幾個月整條街都要拆遷,擡眼看去,到處都是“拆”的字樣。
住在這條街上的人,已經很少了,就算是夜晚熱鬧的時段,這裏也見不到幾個行人。
如小黑所言,他們隻負責送她們到目的地。
墨上筠跟梁之瓊各自下車。
車很快掉頭離開。
“戴上。”
墨上筠将一雙手套和一塊手帕遞給了梁之瓊。
“啊?”梁之瓊有些驚訝地接過,“怎麽?”
“把槍的指紋擦了。”墨上筠低聲交代。
一愣,梁之瓊很快明白過來,“這槍來路不正?”
“應該。”
墨上筠聲音清冷地回答。
雖然上了黑鷹的車,但她可不算相信黑鷹。
尤其是槍這種東西。
在這個國度,持槍犯法。
就算是軍人,也不可能輕易觸碰到槍,任何一發子彈都得有報備,随随便便拿到一把槍,俨然不是通過什麽合理的途經。
所以一開始,她是不想拿槍的。
但梁之瓊不是她,爲了梁之瓊的安全着想,多拿個保險也行。
但是,必須不能留下指紋。
距離目的地,還差五分鍾左右的腳程,墨上筠沒有直接跟梁之瓊去目的地,而是領着她往另一個方向走。
中間跟她交代了幾件事。
距離八點,還有四十分鍾。
墨上筠第一次來,但車上的研究沒白弄,輕車熟路地領着梁之瓊在街上繞來繞去,最後來到了一輛停在路邊的車旁。
那是一輛黑色轎車,價值不菲。
蕭奕站在車門旁抽煙,鄭素蹲在後面車輪旁,低聲抽泣着。
“墨連長。”
一見到墨上筠,蕭奕便走上前來,跟她打招呼。
“把她帶來做什麽?”墨上筠斜了眼蹲地上哭泣的鄭素。
蕭奕将煙掐了,有點無奈,“她死活要來。”
先前死活不給鄭村打電話,得知墨上筠聯系了鄭村後,她又死活要跟過來。
“鄭團長呢?”
“不知道,一個人影都沒見到。”蕭奕皺起眉頭,遲疑地出聲,“他不會……”
“不會。”
墨上筠直接打斷他的猜測。
“墨上筠!”
注意到墨上筠來了,鄭素倏地從地上站起來,紅着眼睛,大步流星地走向墨上筠。
剛一靠近,一個巴掌就扇了過來。
墨上筠本想側身躲過,但梁之瓊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做什麽呢你?”梁之瓊一把将鄭素的手給甩開。
“關你什麽事?!”鄭素憤怒地瞪了眼梁之瓊,然後憤憤地瞪向墨上筠,“墨上筠,你最好祈禱我爸不要出什麽事,他要是受到半點傷害,我都不會放過你的!”
見鄭素指着墨上筠怒罵的模樣,梁之瓊看了眼無動于衷的墨上筠,自己實在是沒憋住氣,一把将鄭素的衣領給拎了起來。
“怎麽着,就你爸的命重要了?”直接将人一提,接着身高優勢,梁之瓊将鄭素提高了幾公分,“你知不知道被抓過去的人才是最無辜的。人家憑什麽爲你買單?”
“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
鄭素奮力地想要掙開,大聲叫喊。
兩位都是大小姐,可梁之瓊好歹是經曆過一年部隊訓練的,任憑鄭素再怎麽折騰,也是紋絲不動。
過了會兒,鄭素也不掙脫了,隻是哭着喊:“憑什麽我就要遇到這些,憑什麽我爸想過會兒安甯日子都不行?他難道不是因爲保護你們才被人盯上的嗎?!爲什麽現在還要讓他去送死?!”
鄭素化着精緻的妝容,穿着好看的禮服,卻出現在這樣一個絕不該出現的地方。
她哭的撕心裂肺,妝容花了,頭發亂了,有些狼狽不堪。
蕭奕有點煩躁地轉過身。
若說一開始還對鄭素滿腔怒火,但稍微了解了下情況後,蕭奕就不知道該怨恨誰了。
隻能說沈青倒黴。
但,他又沒法原諒隻顧着父親不管他人死活的鄭素。
“放開她。”
一直沉默着沒說話的墨上筠,終于朝梁之瓊開了口。
梁之瓊一愣,幾乎沒有多想,就松開了鄭素。
因爲情緒過于激動,鄭素剛一被放下來,就覺得四肢無力,腳一軟,直接坐在了地上。
梁之瓊想要拉她一把,但一低頭,見到鄭素那雙充斥着仇恨、憤怒的眼睛,動作便頓住了。
“走吧。”
墨上筠将手機拿出來,掃了一眼。
“去哪兒?”
“我也去。”
梁之瓊和蕭奕齊聲開口。
墨上筠垂下眼睑,淡淡地看了鄭素一眼,道:“你看着她。”
這是鄭村交代的。
蕭奕遲疑片刻,最後沉重地點了下頭。
他知道,自己派不了什麽用場。
他也知道,墨上筠出現在這裏,就是在想辦法救沈青。
沒有管情緒激動的鄭素,墨上筠直接帶着梁之瓊走了。
這次是直接跟鄭村彙合。
今天周六,鄭村在家,所以是直接從家裏趕過來的。
歹徒再三強調不允許報警,隻能由鄭村一個人過來,如若被看到有其他人的蹤迹,當即跟“鄭素”同歸于盡。
所以,鄭村隻帶了倆優秀的狙擊手,在目的地前後找了倆地進行伏擊。
另外有一支武警小隊,但在鄭村的要求下,不準近身,等通知後再做行動。——也就是說,派不上什麽用場。
墨上筠跟梁之瓊同鄭村彙合的時候,鄭村正站在一棵樹下給鄭素打電話。
隔了一段距離,也能聽到鄭素在電話裏抗議,不準鄭村冒這個險,鄭村闆着臉,沒有說話,隐藏在樹影裏的神情分明能看到些許不忍。
梁之瓊在旁看了幾眼,然後偏頭看向墨上筠。
她不太喜歡這種場面。
就跟鄭村難以活着回來似的。
她想從墨上筠臉上看到點希望,可墨上筠卻反常的平靜、冷淡,沒有半點輕松惬意的狀态,這樣的發現讓梁之瓊心情跌落谷底。
想讓一件事朝着自己所想的狀态發展,沒準真的是癡人說夢。
梁之瓊這麽想着,再次擡眼去看鄭村的時候,眼神裏帶有幾分尊重和決心。
真正的英雄,應該就是這樣的吧。
鄭村很快挂了電話,朝墨上筠跟梁之瓊走了過來。
見到梁之瓊,鄭村也算不上意外,打量了一眼,就看向了墨上筠。
“小墨,這事多虧你了。”
鄭村面色稍有沉重,但盡量表現得神态緩和些。
墨上筠微微凝眉。
鄭村見面就是這樣一句話,是墨上筠沒有想到的。
不過,可見鄭村的用意——就算結果不那麽理想,他也是肯定了這通電話的。
她沒做錯。
想必,他也從鄭素的話語裏感知到什麽,不希望一旦意外發生,墨上筠會被這件事給困住。
“我們想跟你一起去。”墨上筠道。
“不行!”
鄭村想都沒想,就直接否定了墨上筠的建議。
墨上筠沒有就此罷休,冷靜地看着鄭村,她拿出筆記本,将自己的計劃同鄭村說了一遍。
這一路,墨上筠也做了不少的調查。
劫匪選擇的是一棟三層樓的建築,戶主剛搬走不久,根據墨上筠跟戶主的聯系得知,一樓和二樓都堆滿了雜貨,隻有三樓是被空出來的。三樓一共有兩扇門,以前當租房的,都是一室一廳,一個稍大點的房間配上一個稍小的房間,并且皆附帶廚房和衛生間,窗戶雖然很破舊了,但皆有鐵欄,不能進入。
此外,隔壁有一棟差不多的建築,平頂樓,三層,相隔一米左右,這裏的戶主要過兩天才搬,并且還有一租客。
墨上筠計劃從這裏潛入。
并且已經事先跟戶主通了電話,進出沒有什麽問題。
聽着墨上筠的冷靜講述,鄭村有些錯愕地看了墨上筠一眼,神情裏是無可遮掩欣賞和滿意。
從打電話到現在,不過一個多小時,她已經根據地形和建築制定出完整的行動計劃,并且連兩戶人家的戶主電話都弄到手了——這樣的能力,實在是難得。
“計劃很好。”鄭村點了點頭,但話鋒一轉,卻道,“我會派兩個人過去的。”
意思是,計劃會采用,但還是不希望墨上筠跟梁之瓊上場。
“鄭團長,我是你的兵。”墨上筠一字一頓道,“也很優秀。”
鄭村微微一怔。
根據他們的探測,那棟建築三樓總共有7人,就算加上他,這邊也才三人,更何況對方手裏還有人質……
鄭村實在不想将這兩個年輕人送到那種危險的場合去。
“放心吧,我們都很厲害的!”
梁之瓊一拍胸脯,朝鄭村保證道。
說完,她又拍了拍墨上筠的肩膀,“而且,就算你不讓她去,她也會偷偷去的。電話是她打的,她要是什麽都不做,萬一出了點什麽事……”
梁之瓊搖了搖頭,一臉感慨道:“反正吧,如果是我,我會懊悔死的。”
墨上筠警告地盯了梁之瓊一眼。
梁之瓊卻避開視線,坦然迎上了鄭村審視的目光。
鄭村沉默了幾秒,似乎是在沉思,但最終結果,還是點了點頭。
先前墨上筠在路上,給他介紹了下這個叫梁之瓊的女生,明年年初會參與907特種大隊的選拔,有過實戰經驗,不差。
至于墨上筠的實力,光是特種大隊選拔教官這個頭銜,就足夠讓人心裏有底了。
他們花了十分鍾時間準備。
鄭村給了她們倆通訊設備,以及能夠拿來防身的武器。
墨上筠沒有要槍,隻拿了一把軍刀。
梁之瓊本身就有槍和刀,但最後想了想去,多拿了一電擊棒。
這玩意兒用起來比較方便,而且沒有太大的動靜。
7點50分,一切準備妥善。
梁之瓊跟墨上筠穿着便裝,背着包,結伴同行,一路走向目的地隔壁的建築。
兩人沒有絲毫遮掩,梁之瓊攬着墨上筠的手,裝成剛實習回來的樣子,跟墨上筠吐槽着公司哪個前輩怎麽樣,一路輕松地走過。
目的地的建築并不寬敞,走過去不到十秒,但這十秒的時間,梁之瓊的手心裏直冒汗。
她分明能感覺到,在三樓高的地方,有人用槍口指着她的腦袋。
若非有先前生死攸關的經驗,這次她非得露餡不可。
終于,她們倆來到門前。
沒有大門,一樓以前是一家黑網吧,現在關門了,二三樓都是敞開的走廊,敞開式的,沒有玻璃阻擋,擡眼還可看到晾在上面的衣服。戶主住在二樓,但進二樓走廊的門緊鎖着,仿佛怕遇到突發事故似的。
右邊一樓梯,半夜會鎖門,這個時間門還沒關,任由她們倆進出。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地進了樓梯。
然後,抵達三樓。
戶主事先将進三樓走廊的門給打開了。
——墨上筠聯系了租客,給她轉了一筆錢,讓她别回來,所以三樓是沒有人的。
墨上筠直接來到租客住的房間,撬了鎖,開門,然後将燈給打開。
“呼。”
剛一進門,梁之瓊就長籲了一口氣。
隔壁建築看不到這裏的情況,但她的動作還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哪裏多出來一雙眼睛。
墨上筠倒是沒功夫放松心情,簡單查看了下戶型,就退出了門,抵達走廊。
有通向天台的路,但據說那裏堆了不少東西,門鎖早就壞了,墨上筠估摸着翻上去更簡單,就放棄了樓梯。
耳麥裏有人提醒她們天台有伏擊。
墨上筠跟梁之瓊表示會意,然後陸續翻上了天台。
天公作美,烏雲密布,細雨紛紛,夜色一派漆黑,她們倆輕易隐藏在黑暗中。
“還好有遮掩。”
梁之瓊縮在天台牆面下,嘴裏不由得嘀咕一聲。
還好不是那種光秃秃一覽無餘的建築,不然任何一道身影竄上來,都得被第一時間發現,到時候估計還沒來得及行動就死翹翹了。
“喏。”
墨上筠将一夜視鏡丢給她。
梁之瓊接過來,小心翼翼地進行觀察。
“兩個人,一前一後。”梁之瓊将觀察到的都一一說出來,包括他們的槍型,直至最後,才總結道,“不是狙擊手。”
“……”
墨上筠無語地看了她一眼。
在另一端監聽的友軍們,也是無言以對。
“鄭團長過去了。”
耳麥裏傳出了沉穩的男聲。
因是同一個頻道的,她們也都能聽到鄭村那邊的動靜。
“準備行動。”
墨上筠朝梁之瓊做了個手勢,低聲交代道。
“是。”梁之瓊下意識應聲。
回過神意識到自己不是墨上筠的兵時,才發現自己已經開始行動了。
梁之瓊爲自己對墨上筠言聽計從的心态默默鄙視了兩秒。
前面要顧及在走廊巡邏的人,危險系數比較大,所以由墨上筠負責前面,梁之瓊負責後面。
時間緊迫,她們得在鄭村上樓之前将天台上的這兩人解決掉。
并且,得保證悄無聲息地解決。
——他們隐藏得很好,無法對其進行狙擊。
但她們所要面對的問題是——如何在同一時間解決掉天台上的兩人。
最後墨上筠給的解決方案是:約定好同一時間進行行動。
一分鍾後。
墨上筠順利摸到了于前面埋伏的劫匪所在位置。
因爲這場淅淅瀝瀝的雨水,聽覺會适當性的減弱,墨上筠這一路的摸索行動異常順利。
雨水啪嗒啪嗒落在了頭發上,濕漉漉的雨珠凝聚成雨水往下滑落,淋濕了僅有的一件長袖T恤。
爲了避免雨水濺落時發出的異常聲響,她将帽子、外套、背包都給放了下來,再三确認雨水滴落無聲後才朝這邊靠近。
現在,她跟劫匪隻保持着一塊磚頭的距離。
劫匪沒有發現她。
她在原地等了半分鍾。
視線一眨不眨地盯着腕表。
這一次的行動,她出乎意料的平靜,所有動作有條不紊。
最後,秒鍾指向頂端。
墨上筠握住軍刀刀柄,手撐在牆上,從一米高的牆面翻了過去。
翻身落地的瞬間,她跟劫匪過了一招,因近距離對方無法開槍,但僅僅一招就讓墨上筠感覺到力量上的差距。
于是,等她反應過來,原本隻想将人敲暈的她,已經将軍刀插入了對方的胸口。
她愣了一下。
随後,沉默地将軍刀抽了出來。
習慣性的反應,讓她一刀刺入對方胸口,一招斃命,對方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有鮮血從胸口滲透出來,伴随着愈發變大的雨水,顔色變淺了些,漸漸蔓延到地上,墨上筠擰着眉頭看了兩眼,然後從已成死屍的強壯男人身邊移開。
她殺人了。
親手。
縱使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墨上筠還是輕輕地吐出口氣。
人命這玩意兒,或許真不值錢。
一刀下去,什麽都沒了。
墨上筠給了自己幾秒的時間調整,在瞥見同樣成功進入天台的梁之瓊對她招手後,用平靜的語調跟人彙報了下情況。
片刻後,梁之瓊彎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朝墨上筠小跑過來。
“怎麽樣,還讓你滿意吧?”梁之瓊晃了晃手裏電擊棒,朝墨上筠道,“話說回來,這電擊棒不大好用诶,電了好幾下才昏死過去,差點兒就弄出動靜了。”
墨上筠看了她一眼。
不是“差點兒”,是“已經”弄出動靜了。
隔着一定的距離,她都能聽到那邊的打鬥聲。
不過,梁之瓊那邊方位不錯,下面沒人随時關注這裏的情況,加上雨下的越來越大,下面沒什麽人察覺到。
——如果有人察覺到的話,估計已經沖上來了。
墨上筠緊緊抓住軍刀,站起身,跟梁之瓊來到進天台的門前。
門沒關,下面就是樓梯,隐隐能聽到下面的動靜。
鄭村已經上樓了。
耳麥裏有人傳達着信息:走廊上有兩個人,左邊的大廳裏有三個人,兩人站着,一人被綁在椅子上,被綁的應該就是人質、沈青。右邊的大廳裏有兩個人,一個在洗手間,一個在小房間,都沒有在靠門的大房間裏,具體情況不知。
“人呢?”鄭村的聲音清楚地傳來。
墨上筠跟梁之瓊對視一眼。
“鄭老頭,你不誠實。”
“我們知道你在外面有埋伏,所以我們不會放過你女兒的。”
走廊上的兩人陸續出聲。
“她不是我女兒。”鄭村一字一頓道。
“呵,不是你女兒,你敢冒這個險?”
鄭村沉默了下,然後坦然道:“我要見她。”
必須見到人質才行。
這群人沒有在見到他的那一刻出手,就證明他們這次的目的,不僅僅是爲了“殺死鄭村”那麽簡單。
墨上筠跟梁之瓊對視了一眼。
她們得找合适的機會突襲。
眼下鄭村跟沈青都在他們手上,她們隻要有任何暴露的迹象,鄭村跟沈青都有可能遭遇不測。
*
三樓。
鄭村在被搜身後,被領進了門。
走廊光線很暗,房間内更暗——整個三樓,壓根就沒開燈。
守在沈青旁邊的人,手裏拿着一支手電筒,然後直接打在了沈青的臉上。
鄭村一進門,臉色就徹底沉了下來。
沈青身上的禮服被撕開,幾乎沒剩下什麽布料,身上各種青紫的痕迹,臉上多處紅腫,頭發淩亂的披散着,狼狽不堪。
沈青處于昏迷狀态。
但是,鄭村剛一站定,另一個站旁邊的劫匪,就直接一盆水朝沈青潑了過去,沈青頓時“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沈青撕心裂肺地喊着,神态癫狂,雙目無神,使勁搖着頭。
劫匪将另一盆水又潑了上去。
沈青倏地就安靜了。
她茫然地睜大眼睛,眼神卻沒有焦距,嘴裏嘀嘀咕咕的,“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放了她。”
鄭村的語調裏壓抑着怒火。
頻道裏靜默。
光聽聲音,他們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麽。
“做夢!”
先前潑水的男人說着,然後走到沈青面前,手裏不知何時多出一根皮帶,他眼睛都沒眨一下,直接抽在了沈青身上。
沈青當即慘叫一聲。
又一下。
沈青又叫了一聲。
鄭村深深呼吸着。
他們在笑,一群禽獸不如的人,哈哈大笑,黑漆漆的槍口,對準了沈青跟鄭村的腦袋,卻因癫狂的瘋笑而抖着。
鄭村的手被捆綁在後面,他站在靠牆的地方,眼睛微微泛着紅,避開那個被殘虐的女生,同時抽出夾在暗處的刀片,将繩索一點點給割開。
這樣的房間裏,一分一秒,都是折磨。
繩子斷裂的那一刻,他出手了。
第一時間抓住抵着自己太陽穴的那把手槍的手腕,奪過槍,手掌用力将人往這邊一拖,槍托直接砸中了他的腦袋。
旁邊的人發現異樣襲擊上來,鄭村閃身躲過,同時朝打手電筒的人開槍。
砰砰,連續兩槍。
黑暗中很難瞄準,鄭村是憑借多年的經驗開的槍,一槍擊中了對方的肩膀,另一槍跑偏。
在身側那人再一次進行攻擊的時候,鄭村咬着牙承受了砸向肩膀的一擊,這一次槍口對準拿皮帶的那人的腦袋。
一聲槍響,正中腦門。
烏漆嘛黑的,誰也不知鄭村怎麽打中的。
鄭村被壓倒在地。
與此同時,兩人從門外沖進來,第一時間對鄭村進行支援。
漆黑的房間,什麽都看不清楚,肩膀中槍的那位打算繼續挾持人質,可腦門冷不丁的被狠狠一擊,他眼前一黑,就這麽倒在了地上。
最初被奪槍的掙紮着起來,慌張地想要去将房間燈光摁亮,可任他摸索到開關怎麽摁,房間也沒有如他所願的亮起來。
——電閘被關了。
慌亂中,迎接他的是狠狠一擊。
他失去了知覺。
房間内響起了混亂的聲音,但是,不到一分鍾,就恢複了平靜。
通過夜視鏡掃了一圈,梁之瓊蹲在沈青身後,将捆住沈青手腳的繩索給松開,然後把自己外套脫下來搭在沈青身上。
“我們走。”
梁之瓊扶起了渾身瑟瑟發抖的沈青,素來大大咧咧的她,此刻的嗓音裏都是溫柔和小心。
墨上筠摘下夜視鏡,打開了手電,看到解決掉手中一個劫匪的鄭村推開那個人,站了起來。
墨上筠吐出口氣。
鄭村身上有傷,但都是皮外傷,頂多傷到肋骨,沒有特别嚴重的地方。
——她們來的還算及時。
“先别出去。”
将墨上筠等人攔在身後,鄭村果斷地發布命令。
雖說支援部隊就在後面,但隔壁還有兩個人——肯定有伏擊。
但是,耳麥裏傳來了最新的通知:有個人從洗手間的小窗口逃跑了,另一個人就在走廊上,身上捆綁着疑似炸彈的東西。
“都别動!”
外面傳來憤怒而尖銳的聲音。
門被踢開了,沒有關上,一道站在走廊上的人影,清楚地走進他們的視野裏。
他敞開外套,手裏拿着個燃着火苗的打火機,另一隻手拿着火線,距離靠的很近,不過一兩公分的距離。
他有恃無恐地走了過來。
那一瞬間,墨上筠腦海裏閃現出四個字——
『亡命之徒』。
抱着同歸于盡的心态來找鄭村的他們,招數怎麽會這麽簡單?
墨上筠抓住軍刀的力道一緊,悄無聲息地向前一步,緊緊盯住男人的身影。不,是打火機以及綁在身上的炸彈……
很長一段時間後,墨上筠努力去回憶,都不記得他長什麽樣。
就一米的距離。
她在思考如何制止他,後來,她看到了走廊外面的空地。
雨水淅瀝,夜色漆黑,一片廢墟。
“哈哈哈哈——”
男人仰着頭,嘴裏傳出瘋狂的笑聲。
沒有商量的餘地,沒有條件和談判,他就那麽點燃了極短的火線。
墨上筠下意識欲要沖上去。
同一時間,她被攔了下來,同時,聽到鄭村的聲音——
“跟那孩子說,我對不起她。”
她定在原地,視野裏,一道人影沖了出去,帶着那個瘋狂的不要命的男人,一起從走廊上跳了下去。
------題外話------
【1】
不會湊字數。
每個情節都有用處,就算于故事主線無關,它也會替我表達些什麽。我想要表達的東西,你們若能接收到,我會很高興,但如果你覺得無所謂、無聊,觀念不合,也随意。
【2】
我很喜歡這篇文。
【3】
文還有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