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上筠眼見着她走近,眉頭微微一動。
擱在誰身上,在她這裏吃了虧,第二次見面也不會是這般甜美的笑,不朝她丢白眼已經是非常禮貌了。
所以說,笑得再自然再真誠,那臉上的笑也是假的,除非這位是個傻白甜,壓根不會記仇。
“有事?”墨上筠神情淡淡地問。
先前就沒給個好臉色,現在她也用不着假惺惺的。
站在這一排的過道上,樓西璐歪着頭,兩眼彎成了月牙,用柔軟的聲音問:“墨副連長不來個節目嗎?”
“沒空。”墨上筠冷淡地回應。
“也是呢,”似是思考了下,樓西璐點了點頭,話裏帶話,“聽說墨副連長過兩天要準備二連的演講。”
消息倒是挺靈通的。
勾了勾唇,墨上筠朝她笑了一下,順其自然地接過話,“是啊,忙。”
“……”
本來想膈應她一下的樓西璐,被她理所當然的态度給膈應到了。
想了下,樓西璐強忍着沒變臉,附和道:“準備演講是需要花費精力的,墨副連長,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把我準備的資料給你。”
“這麽好啊?”
沒等到墨上筠的回答,路過的黎涼便搭了句話。
樓西璐立即笑開,“反正都是一樣的,墨副連長那麽忙,能給她節約點時間,最好不過。”
黎涼愣了一下,再三确定樓西璐的語氣和話都沒有問題,可着重于“反正都是一樣的”這句話,總讓他覺得哪裏怪怪的。
想到這兒,他看了眼神情冷漠的墨上筠,心裏幾分了然,朝樓西璐笑道:“我想我們墨副連是不會要的,她就喜歡給自己找麻煩,找些不一樣的地方——”
說着,黎涼故意朝墨上筠問:“墨副連,是吧?”
“唔……”墨上筠斜了他一眼,看似漫不經心的,實際上卻是贊賞,“做你的事去。”
接受到墨上筠的眼神,黎涼就意識到自己沒有說錯,笑道一聲“得嘞”,便拿着準備好的道具往人堆裏走去。
樓西璐深吸一口氣,意識到黎涼在拐彎抹角地反駁自己,不由得有些恨恨地盯了眼黎涼的背影。
二連的排長,林琦也好,黎涼也好,都不是省油的燈,就連唯一腦子不靈光的張政,木讷到沒有情商。
想到前陣子在林琦、黎涼、張政那裏吃到的虧,沒有得到一點在一連有的待遇,樓西璐就氣不打一處來。
簡直是一莫名其妙的連隊。
“樓排長?”
聲調輕揚,墨上筠出聲喊她。
樓西璐回過神,将不爽的情緒隐去,有些疑惑地問墨上筠,“什麽?”
“問你還有事嗎?”墨上筠笑問。
“就來打聲招呼,”樓西璐朝她露出招牌式的笑容,“那我就對墨副連長‘不一樣的演講’拭目以待咯。”
“可以。”
墨上筠淡淡應聲,沒有半點客氣謙虛的言語。
樓西璐壓下眉間愠怒,朝墨上筠甜甜一笑,爾後才轉身離開。
看着樓西璐走開,墨上筠稍稍沉思地垂下眼睑,不知怎麽的,總覺得哪兒怪怪的。
怒火攻心,還不發洩……有必要這麽裝嗎?
常年跟軍人相處的墨上筠,接觸的都是些直爽的性格,有什麽情緒就表露出來,就算情緒不外露的也不會對怼過自己的人随便示好。
像樓西璐這樣的,她确實沒有接觸過。
但,跟樓西璐先前并未有過接觸,對方家底也是清白的,墨上筠也沒做多想。
坐在角落裏,墨上筠看了接下來兩個節目的排練,第三個是林琦唱的歌,她倒是懷着欣賞的态度靜靜聽着,隻能說林琦并不是唱歌的料,頂多不跑掉,嗓音别有一番風味,而。不過這裏是軍營,要的隻是氣氛,不要求她有真正的歌唱家的水平。
“墨副連。”
随着後門一開一關的聲音,又一道聲音響起。
墨上筠偏頭去看,見到的是古江。
古江在連隊的存在感一直很低,墨上筠回來兩天後都沒有注意到他,這時候見到這個青澀的年輕人,倒是愣了一下。
“來排練的?”
墨上筠往後一靠,疑惑地問。
“啊,不是,”古江抓了抓脖子,有些羞澀地朝墨上筠道,“是特地來找你的。”
“怎麽了?”墨上筠挑眉。
“那個,”古江躊躇半天,才嗫嚅道,“我考上軍校了。”
見他做了半天心理準備,還以爲他有什麽事,沒想到是個好消息,墨上筠愣怔了下,很快便笑了,“恭喜。”
深吸一口氣,古江将身子繃得筆直的,擡起右手,如雲流水地給墨上筠敬了個慎重的軍禮,“墨副連,謝謝你。”
“謝我做什麽?”墨上筠聳了聳肩,“我可沒幫你考試。”
“不是,”古江結巴道,“是謝謝你給我的書……”
“還抽煙嗎?”墨上筠打斷他,轉移了話題。
聽人認真地跟自己道謝,真不是她能做得出來的。
古江結結巴巴的,緊張到不行,而她不過是舉手之勞,沒必要得到他這樣的感激。
“不,不抽了。”
古江紅着臉低下頭。
事實上,自從第一次抽被墨上筠抓了後,他就再也沒有抽過煙。朗連長似乎是受墨上筠授意,考試前幾個月一直給他做思想指導,讓他緊張的時候放松下來,也沒有想過抽煙的事。
不過——
給墨上筠留下這麽個印象,他還挺不好意思的。
“那行,”墨上筠點了點頭,“有什麽問題的話,你随時可以來找我,當然問朗連長也行。”
“謝謝。”
古江點頭。
“忙去吧。”墨上筠淡淡道。
“是!”
再次站直,古江應了一聲。
隻是,在離開的時候,深深地看了墨上筠一眼。
坐在角落裏的墨上筠,兩腿交疊着,渾身清冷慵懶的味道,仿佛跟禮堂熱鬧的氣氛徹底的隔絕,旁邊擺着一根與氣質不符氣質的拐杖,讓人後之後覺地意識到她是個傷患。
抿了抿唇,古江回過頭,走了。
有些話,不一定要說出來。
在他的軍旅生涯裏,能夠有墨上筠這樣的副連長,已經是上天對他的眷顧了。
他知道的,他也知道,二連很多人都是這樣想的。
墨上筠總能潛移默化地改變他們的想法,短短三個月,讓他們這樣一群扶不上牆的爛泥重燃希望。
因爲墨上筠,很多人都在規劃自己的人生,他們對生活充滿了期待。
這幾個月,他甚至都聽不到什麽抱怨。
所以,将二連影響至此的墨上筠、墨副連……他連想都不敢想。
隻是,他想在走之前,好好跟墨上筠道聲謝,讓她知道自己的感激。
*
晚上還需要坐在第一排看完整場晚會,所以墨上筠并沒有在禮堂呆的太久,她看了五個左右的節目後,就離開了。
回到辦公室,自己将演講所需的視頻素材做了下簡易的剪輯,重複确認了幾遍後,墨上筠将其拷貝了一份給朗衍看,進行确認後,才做了最終的版本。
等他們倆忙完,晚會也差不多開始了,兩人匆匆去食堂順了點吃的路上解決,趕在領導沒有抵達之前,跟陳科、範漢毅等人共同趕到大禮堂。
“墨副連!”
剛一落座,坐在左手邊的範漢毅就笑着喊墨上筠。
“範連長。”墨上筠象征性地回應了一聲。
範漢毅顯然沒有純粹打招呼的意思,偏頭看着她,問:“聽陳連長說,你要親自給二連來一次思想動員?”
隔着範漢毅看了陳科一眼,墨上筠注意到陳科堅定而詭異的眼神,确信陳科并未将她所說的初步内容說與範漢毅聽,于是收回了視線。
“嗯,是有這麽回事兒。”
“你看你,就是閑不住,”範漢毅佯裝數落的樣子,一副親熱的态度道,“一連那個樓丫頭都有經驗了,你們二連也讓她來就成了嘛,非得自己上手。”
墨上筠也很溫和道:“這不是信不過人嗎?”
範漢毅:“……”
将他吐槽的内容,光明正常地說出來自黑,也是沒誰了。
随後,範漢毅也附和地點頭,“是是是,墨副連一直都很能耐,看不上别人。”
說的這麽露骨,果然記着‘沒讓一個三連的去參加集訓營’的仇呢!
墨上筠眉頭微動,笑道:“過獎了。”
“……”
臉皮實在是拼不過,範漢毅拱了下手,表示甘拜下風。
兩邊的陳科和朗衍下意識偏過頭,沒有當着他們倆的面笑出來。
墨上筠出去一趟,這臉皮……是真的沒得說!拿其臉皮跟城牆比,那還是小瞧她了。
見到範漢毅的黑臉,墨上筠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擡眼看向陳科,“陳連長,你們的邀請名單下來了嗎?”
“什麽邀請名單?”陳科很快接過話。
“新特種部隊招人,從集訓營的名單挑選第一批。”
反正最遲再過兩天,偵察營所有連長以上的都得知道,這也不是保密條令,墨上筠身爲集訓教官之一,說出來并不算違規。
提及“集訓營”這三個字,可以說是在範漢毅的心窩上捅刀子了,身爲一連之長,三連在墨上筠這裏結下的血海深仇,範連長可是時刻挂在心上,隻要一想到墨上筠,白天茶飯不思,晚上夜不能寐,連做夢都想着怎麽勝墨上筠一籌。
現在,墨上筠這一刀,戳的死死的,正中心髒。
可是,墨上筠卻覺得不夠,還打算将這把戳中心髒的刀旋轉一下。
“名單啥時候下來啊?”
墨上筠道:“最遲這幾天,待會兒問問營長,他應該清楚。”
陳科挑眉,“幾個名額,透露一下呗。”
墨上筠朝他露出個深不可測地笑容,不過卻暗示陳科,他的兵的表現,倒是可以稍稍透露一下的。
于是,兩人在領導來之前,中間隔着一個面如鐵色的範漢毅,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來,聊得好不熱鬧。
而,這每一句話,都是對範漢毅的無上折磨。
聽到後面,範漢毅那個抓心撓肺的啊,就剛剛主動招惹墨上筠一事,簡直悔得腸子都青了。
奶奶個熊!
墨上筠這丫頭簡直太不給面子了!
跟新來的一連排長樓西璐簡直沒法比啊,沒法比!
範漢毅氣呼呼地想着。
“範連長。”
墨上筠叫了範漢毅兩聲,範漢毅才從悲憤中回過神來。
“啥?”
瞪了墨上筠一眼,範漢毅虎着一張臉,一副“我不想跟你說話”的惡劣态度。
墨上筠揶揄地看向某一處,“營長跟你說話呢。”
範漢毅心一提,下意識看向營長的位置,可那裏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倒是正門的方向,正好走來營長和政委的身影。
被、耍、了。
範漢毅的臉色徹底垮了。
朗衍及時出來打圓場,“明晚的演講,範連長要來嗎?”
對于朗衍,範漢毅平時态度還是可以的,可現在看他也是一臉的兇相。
他看了看朗衍,又看了看墨上筠,最後惡狠狠地磨牙,“墨副連的演講,當然去。”
他倒是要看看,墨上筠能不能說出一朵花來!
這麽自信,到時候反響不好,被打了臉,他絕對要在一旁看笑話!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