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把玩着手心裏的那把鑰匙,墨上筠敷衍地應了一聲。
唔……雖然平白無故多了一輛車,但,事情一碼歸一碼嘛。
心安理得地将車鑰匙收下,墨上筠擡了擡眼,朝頭頂的天空看去。
烏雲密布,有下雨的征兆。
她偏了偏頭,看了眼墨上霜離開的方向,微微聳肩,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還是那樣。
論實戰經驗,她比不過墨上霜;論真的身手,墨上霜比不過她。
沒有真正交手的必要。
不過,墨上霜擺明了是來給她開小竈的,連故意拖延她時間的措施都沒有,就這麽輕易地走了。
墨上筠低頭稍作沉思,轉身走人。
*
野外生存訓練,第五天,天氣轉陰,中午開始下起了雨,并且雨水逐漸有增大的趨勢。
整晚都被追擊的第一小組學員們,一到白天,連任何一次突襲都沒有經曆過,平平安安地休息、睡覺、趕路,緊張的防禦心态都在時間的流逝中被一點點地耗盡。
下午,四點。
所有幸存的學員都被澎于秋和段子慕踢到了一起。
他們特地數了一下,原本37個人的隊伍,到現在,隻剩下23人。
“兩位教官,怎麽一直沒有見到墨教官?”
在冒着瓢潑大雨趕路的時候,燕歸一溜煙竄到了前面,好奇地朝他們倆打聽道。
“晚上跟我們彙合。”
澎于秋斜了他一眼,将遊念語帶回來的話轉告給他。
“澎教官,”燕歸上前兩步,跟着他的步伐,随後笑眯眯地朝他詢問道,“您說,我們這一天沒遇到什麽偷襲,會不會跟我們墨墨……不不不,我們墨教官有關啊?”
涼涼地盯了他一眼,很不想承認這個事實的澎于秋,将這個問題抛出去,“你說呢?”
“我說嘛……”
燕歸摸了摸鼻子,朝他露出一個‘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表情。
澎于秋嘴角微抽,有點暴躁地收回了視線。
“咱們打個賭啊。”燕歸神秘兮兮地說着,跟他靠的更近了些。
“賭什麽?”澎于秋揚眉。
“賭我們家墨墨跟這事兒有直接關系。而且,我們到下一個目的地的時候,我們家墨墨已經在那兒等着了。”
強忍着吐槽‘我們家墨墨’這個啰嗦稱呼的沖動,澎于秋想了想,繼而打量着他,“賭什麽?”
說他們沒被偷襲的原因跟墨上筠有直接關系,澎于秋可以承認。
可是,說墨上筠已經在下一個目的地等着他們的話……
這個就有點兒懸了。
“如果我猜對了,那就勞煩您……”燕歸斜了他一眼,不緊不慢道,“想個法子,把梁之瓊給淘汰了。”
聽到‘梁之瓊’這個名字,澎于秋下意識朝後面看了一眼。
——『梁之瓊的腳腕受傷有好幾天了,這幾日情況愈發的嚴重,連他都沒有想到,梁之瓊能堅持到現在。』
視線從人群裏的某道身影上掃過,澎于秋收回的時候,桃花眼微微眯起,“爲什麽?”
“這跟您沒關系,就當我覺得她拖我們小組的後腿吧。”燕歸繼續道,“如果你赢了,那我就背着梁之瓊度過這次野外生存訓練,就當幫助戰友,怎麽樣?”
“……”
澎于秋眉頭皺了皺,沒有第一時間說話。
眼珠子轉了轉,燕歸緊緊盯着他,問:“澎教官,你覺得怎麽樣?”
澎于秋抿唇。
沒有等他回答,一旁的段子慕就接過話,“我覺得挺好的。”
“既然段教官都這麽說了,那事情就這麽定了。”燕歸立即說道。
剛一說完,燕歸就轉過身,又回到了學員列隊之中。
一轉眼的功夫,他的身影就藏匿于人群中。
澎于秋:“……”
段子慕偏過頭,看了澎于秋一眼。
“你知道梁之瓊的腳傷嗎?”段子慕淡淡問,聲音裏夾雜着雨水啪嗒的聲響,落到耳裏猶如隔着屏障,有些恍惚。
“不是扭傷?”
聽出他話中有話,澎于秋疑惑地看他。
“蛇咬的。”段子慕不緊不慢地道。
“什麽情況?”
澎于秋眉頭緊緊皺起,話語裏帶着連他都沒有意識到的急切。
天空中忽然閃現了一道亮光,讓段子慕将想要說的話給頓住,緊随着天地間響起一道驚雷,“轟——隆——隆——”一響,那驚恐的聲響猶如天空都炸開了一般。
直至雷聲徹底歸于平靜後,才聽到段子慕的聲音,“蛇咬的,不是扭傷。”
就是這麽個情況。
他那天晚上就看到了。
——梁之瓊被蛇咬傷,然後把蛇給砸的稀巴爛。
墨上筠也發現了,那條蛇就是墨上筠收拾的,之後肯定猜到了跟梁之瓊有關。
燕歸當然也是發現了,不然也不會沒事找事地過來跟澎于秋打賭。
梁之瓊的腳傷,一天比一天嚴重,應當是剛受傷的時候沒有處理好,這幾天連續趕路沒去照顧傷勢,導緻傷口發炎潰膿……總而言之,段子慕就算沒有親眼看到,也知道梁之瓊的情況應該很嚴重。
澎于秋眉頭緊鎖,沒有說話。
片刻後,他朝後面看了一眼,神情頗爲嚴峻。
但,依舊一言不發地回過頭,繼續往前,隻是前進的步伐速度減緩了不少。
因爲天氣原因,事先安排好的路線路況很糟糕,一群人走的很是艱難,原本一個小時的路程,他們生生走了兩個小時。
一直到晚上六點半,天色徹底暗下來後,他們才按照地圖的路線,走到了第五天應當抵達的宿營地。
這一群一路逃亡的學員們,此時已經筋疲力盡。
當澎于秋下達“原地休息”的命令時,誰也沒有管滿是泥濘和石塊的地面,甚至沒有管在頭頂轟隆隆作響的雷聲,隻知道僅有的一絲力氣已經耗盡,他們不管不顧地倒在了地上。
澎于秋和段子慕放下背包,回過頭的時候,隻看到滿地躺倒的一大片,沒有一個是站着的——
不。
有一個。
原本也累得不行的燕歸,這時候連背包都沒有放下,精神滿滿地朝空地邊緣的某一處跑了過去。
“墨墨——墨墨——”
燕歸興高采烈地高呼,跟見到真·親人一般。
這樣的稱呼,甚至都讓趴倒在地的學員們,紛紛擡起頭來。
澎于秋順着的燕歸跑的方向看去。
這個時間、這種天氣,天色實在是暗到不行,他看了好幾眼,也沒有見到墨上筠的身影。
正值納悶間,段子慕不動聲色地給他遞了一個夜視鏡。
澎于秋接過來,直接戴上。
這下,視野毫無阻礙了。
通過夜視鏡,段子慕定睛一看,還真看到了坐在樹下的熟悉身影。
墨上筠坐在一塊石頭上,身後靠着樹幹,不知哪兒弄來的幾塊芭蕉葉将自己遮掩了,大半個身子都藏匿于其中。似乎是在睡覺,聽到了燕歸的喊聲之後,才将遮住臉的芭蕉葉給扒開,露出了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出來。
她煩躁地皺起眉。
可,再見到跑近的燕歸後,縱然不爽,也将皺起的眉頭漸漸舒展開。
就在這時,澎于秋忽然聽到身邊的段子慕說出三個字:“你輸了。”
你輸了。
澎于秋的心咯噔一聲,然後,重重地沉了下去。
因爲錯愕于墨上筠的提前出現,所以澎于秋一時間忘了跟燕歸的打賭。
現在,燕歸赢了,他輸了。
隔着夜視鏡,澎于秋視線一掃,看向癱倒在空地上的學員們。
他們鬧騰了一陣,有議論墨上筠的,可大部分人,還是有氣無力地躺在了原地。
其中,包括了梁之瓊。
她沒有躺下,而是坐在了稍稍遠離人群的地方,受傷的腿微微彎曲着,手掌抓住了腳腕上方一處,人低着頭,将下巴抵在膝蓋上,兩道秀麗的眉頭皺得緊緊的,像是在忍受着什麽煎熬一般。
澎于秋的心如同沉到了底端。
他記得……梁之瓊是最怕疼的。
因爲一點點小傷,就能大驚小怪的,手指一道小疤能拉着他說上好半天。
他之前并未在意梁之瓊的傷,也是如此。
在他印象中,梁之瓊好像還是那個動不動炸毛,有一點事就嚷嚷着全世界都要知道的孩子……
從未見過,她這般隐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