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釘截鐵的聲音,字字飄落于墨上筠耳中。
墨上筠微頓,探究轉變成趣味和試探,眼睛直直地盯着對面的閻天邢。
眼角眉梢輕輕揚起,眉目間雖說有那麽點慵懶閑散,可眼神卻很認真,深沉的眸子愈發的琢磨不透。
看得出,閻天邢并沒有敷衍她的意思。
片刻,墨上筠微微勾唇,“恭喜你,在某個方面說服了我。”
閻天邢笑了,毫不意外地問:“所以,哪個方面沒說服你?”
“不是每個人都能進特種部隊。”墨上筠聳了聳肩,“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當一輩子的兵。”
對于任何事的觀點,隻要是合理的,她都能接受。
如果在最初讨論的時候,墨上筠隻局限于兩個選擇,可閻天邢一回答,就理所當然地将範圍擴大化了。
是的,他可以隻需要能活下來的軍人。
因爲他身處那樣的位置,他在特種部隊,也有出實戰任務的機會,他會以他那個環境來衡量他所需要的人才。
作戰技能或指揮能力,隻不過個門檻,不管他帶的兵有那方面的才能,他都不會去在意,因爲他隻需要“活着回來”這個結果。
當然,這是以閻天邢的身份和所處環境而定的标準。
但墨上筠并沒有接觸過他那樣的環境,她在偵察營,接觸到的是比尋常軍人稍稍厲害那麽一點的,他們那些人都很平凡,一個連隊上百人裏,也就隻有少數幾個才能有進特種部隊的機會,甚至也隻是有那麽一個機會。
所以墨上筠考慮的跟閻天邢必須不一樣。
她接觸的兵都很年輕,有些比她還要小三四歲,多數觀念都是不成熟的,而軍營也不過是他們大多數人的一場人生曆程,有的不過兩年便會結束。
所以,她希望在那些人在部隊裏,學到的不僅僅是軍事技能,享受的不是兩年熱血的軍旅生涯,還能學到一些思考問題的方式,意識到他們想要什麽,他們應當是自己設定目标而前進的,而非他人給他們一個目标,強行讓他們沖着那個目标往前沖。
畢竟,離開部隊後,不會有人給他們定目标,他們的人生得由他們自己規劃,生活事業都得由他們自己負責。
“你不需要對他們的未來負責。”閻天邢明白她的意思,平靜的語調裏沒有半分否定,隻有些許提醒。
墨上筠坦然道:“我不對任何人的未來負責。”
她隻是在可以的前提下,做自己能做到的事,并非給自己定了絕對要完成的目标。
歸根究底,一個人如何選擇自己的未來,都是他們自己的事。
隻不過,如果能讓他們去思考問題、确定目标、清楚自己想要什麽,墨上筠還是很樂意幫他們一把的。
閻天邢勾了勾唇,“請你吃飯。”
“行。”
墨上筠爽快地應聲。
話題順其自然地結束。
因爲身處環境不同,他們都有自己的想法,這想法在短期内是不可能統一的,所以他們隻能對自己的觀點進行表達、對對方的觀點表示理解,但這并不能改變他們的行爲和想法。
所以,僅限于讨論的地步,無需得到最終的結果。
浪費這麽多時間跟閻天邢扯這些問題,墨上筠還真的餓了,跟着閻天邢去食堂開小竈的時候,毫不客氣地訛詐了閻天邢一把。
三葷兩素一湯。
當然,才上了一葷一素,墨上筠就已經将飯吃完了。
“這麽客氣?”
将炊事班班長剛做好的湯端上來時,閻天邢看到墨上筠剛剛放下的空碗,嘴角止不住地抽了抽。
“好養活。”
墨上筠随口應付一聲,打算起身走人。
然,閻天邢手一擡,便摁住了墨上筠的肩膀,制止了她起身的動作。
與此同時,另一隻手拿着湯碗,将湯放到了桌上。
“還有事?”
墨上筠坐回去,擡頭朝閻天邢問道。
閻天邢順手将她的作訓帽給拉歪了,随後将那一大碗湯推到墨上筠面前,“把湯喝了。”
一看到那起碼一公升的湯,墨上筠眉頭一陣抽搐,也懶得理閻天邢弄歪她帽子的事兒,非常客氣地道:“飽了。”
“誰點的?”
閻天邢好笑地将手放到她頭頂,揉了揉。
墨上筠伸手打開他的手,繼而微微眯眼,打量了閻天邢片刻。
半響,她指了指右手邊的座位,“坐。”
閻天邢微愣,繼而坐下。
這時,墨上筠慢條斯理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湯,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
然後,将勺子放下。
她偏頭,一本正經地朝閻天邢道:“喝了。”
閻天邢仔仔細細地打量着她,确定這無恥不要臉的連半點心虛愧疚感都沒有,低頭掃了眼自己親手做的湯。
最後,閻天邢陰森森地吐出三個字,“趕緊滾。”
“再會。”
墨上筠勾唇站起身,兩手一擡,将連接着雨衣的雨帽給戴在頭上。
敲得她那坦然自若的模樣,連個起身的動作都毫無留戀之意,閻天邢神情愈發地陰沉。
“對了——”
走出兩步,墨上筠特地停了下來,轉過身看向閻天邢,左手擡起來扶正帽檐,“手藝退步,湯太鹹了。”
閻天邢:“……”
*
下午,一點還差五分鍾。
仲天皓提前抵達訓練場。
然而,迎接他的——
卻讓他頗感意外。
所有女學員,全部整齊劃一地排列站好,四個助教,外加墨上筠和季若楠,都已經事先抵達隊伍前面。
淅瀝的雨水中,這一群人筆直而立,狂風大作之際,也未曾見分毫的動搖。
見此架勢,仲天皓特地低頭看了眼腕表,确定時間還沒到一點的集合時間後,心裏不僅沒有半分欣喜,反倒是憂心忡忡。
早上和上午,墨上筠和季若楠都沒怎麽插手他的訓練——這情況本來就不對勁。畢竟昨天這兩人沒少跟他起過沖突。
按理來說,應該會跟他大鬧一場才對。
對此,他也事先做好了準備,打起精神準備迎接墨上筠和季若楠的反擊。
看樣子,反擊是要來了。
輕輕擰眉,仲天皓沉着臉走過去。
他倒是想看看,這兩個女人能玩出什麽花樣來。
仲天皓走近,距離季若楠和墨上筠大概五米左右距離時,兩人似乎是發現了他的靠近,皆是默契地回過頭來。
“仲教官,B組的人我就先帶走了。”
停頓幾秒,等仲天皓走得更近了些,墨上筠直截了當地開了口。
冷不丁聽到墨上筠的話,仲天皓竟是一時沒有回過神來,稍有錯愕地看着墨上筠,疑惑問:“帶去哪兒?”
“閻教官沒跟你說嗎,”墨上筠似是訝然地感慨一聲,不遺餘力地将閻天邢推上火坑,随後慢悠悠解釋道,“下午訓練計劃有變,B組學員有特殊訓練。”
“什麽特殊訓練?”仲天皓緊緊皺眉,語氣倏地加重,“我什麽都不知道!”
訓練計劃臨時修改?
一個中午的時間,竟然沒有通知到位?
這總教官也忒不靠譜了!
“閻教官應該會有詳細的解釋。”
墨上筠打着太極,繼續将黑鍋丢給閻天邢。
仲天皓頓了頓,口吻強硬道:“我需要知道B組詳細的訓練——”
“哔——哔——哔——”
仲天皓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墨上筠連續吹響的哨聲給打斷。
那聲音,震耳欲聾,仲天皓被聲響震得一愣,片刻後,才算是勉強回過神來。
而,這個時候,墨上筠已經拎着哨子走至隊伍前面,開始發布口令,讓B組學員迅速集合。
媽的!
故意裝聾子,忽略他的話!
心裏止不住的惱火,仲天皓腳步微動,想要繞過去,面對面跟墨上筠讨論個清楚,可是,剛走了一步,前方忽然多出一個人,阻攔了他的去路。
“仲教官,A組下午的訓練也做了調整,如果你想的話,可以跟我一起。”季若楠笑容可掬地看着仲天皓,“墨教官那邊,她自己一個人就能解決,也就不勞您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