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嗓音裏,添有幾分慵懶和閑散,分明是墨上筠的聲音。
當下,宿舍内的七人,視線齊刷刷朝門口看去。
果不其然,是墨上筠。
門開着,不知何時現身的墨上筠,此刻倚靠在門邊,留有一抹側影,右手放到褲兜李,左手裏拿着一枚黑色哨子把玩,微微偏着頭,逆光的臉龐映入陰影中,精緻的五官染着清冷之意。
一雙狹長的眼睛裏,映着宿舍内所有的物和人。
那一道道視線裏,有盛夏那充斥着恨意的視線,有唐詩那充斥着驚喜的視線,也有沈芊芊那頗爲不屑的視線,其餘人都最大限度地保持着冷靜。
但,多多少少對這個突然出現于門口的‘幽靈’,抱有些許驚訝。
“所有人,操場十圈,中午實行。我來監督。”墨上筠懶洋洋地掃了一圈,眉頭輕輕一挑,“有異議嗎?”
“有!”
沈芊芊擰眉,第一時間喊道。
唐詩往下看了一眼,緊随着喊道:“報告,沒有!”
沈芊芊一怒,擡眼朝上鋪的唐詩看去,眉頭幾乎豎了起來。
然而,唐詩喊完話就朝門口看去,視線壓根沒有時間跟她對上,也不曾理會沈芊芊的情緒。
沈芊芊内心甚是狂躁。
與此同時,聽到墨上筠的聲音——
“抱歉,問習慣了,”墨上筠摸了摸鼻子,偏頭看着沈芊芊,慢條斯理道,“有異議的話,背地裏說。”
頓了頓,墨上筠輕輕勾唇,手裏拿着哨子在門邊輕輕叩響,“最好,把門關上。”
最後一個話音落到耳底,冷不丁的,沈芊芊打了個寒顫,感覺一股冷意從骨頭縫裏漫出來,一直冷到心髒。
一直等墨上筠消失在門口,沈芊芊腦海裏才慢慢浮現出一個疑惑——
墨上筠,到底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難不成,把她所有的話,都聽進去了?
不知怎的,沈芊芊隻覺得渾身愈發的寒冷。
片刻後。
她動了動,發現陸續有人往外面走,就連上鋪的唐詩都跳了下來,利落地去收拾。
“跑十圈,你們都沒異議嗎?”
沈芊芊皺了皺眉,不明所以地看着自顧自忙活的人。
“我們是一個宿舍的,本來就是要罰一起罰啊。”
唐詩去檢查了下生活用品,理所當然地朝沈芊芊說道。
沈芊芊掃了唐詩一眼。
現在看來,唐詩才是墨上筠的頭号腦殘粉,梁之瓊還得往後排。
“遊念語,你呢?”
眼見着遊念語從身邊走過,沈芊芊出聲問了一句。
“不意外。”
步伐微頓,遊念語擡了擡帽子,輕描淡寫地回道。
沈芊芊冷不丁被哽住。
“很正常啊,我們排長經常這樣,連長更加。”杜桂花路過時,略帶安撫地朝沈芊芊說道。
江汀芷聳聳肩,對她們的看法都不可否認,雖然有些不爽,但這在部隊也不算稀奇的事兒。
沈芊芊咬咬牙,氣憤離開。
至于梁之瓊和盛夏二人,本就參與‘鬧事’,壓根沒有立場說話,識趣地閉上嘴,默默整理内務。
最後,提前一分鍾,二人跟唐詩一起離開。
八點整。
宿舍樓下響起急促的集合哨聲。
還未出門的學員,風一般地往樓下洶湧。
四處轉了轉的墨上筠,站在走廊上,聽得一聲又一聲的‘墨教官’,再看一道道從身旁跑過的身影,眉頭不經然間挑了挑。
還真有這麽多踩着點去集合的。
再看不遠處的A組宿舍,人數幾乎是這邊的三分之一。
紅果果的差距。
墨上筠不爽地摸了下鼻子。
一眨眼的功夫,四樓空蕩蕩的,隻餘下墨上筠一人。
墨上筠拿起手中的花名冊。
花名冊是她親自做的,姓名、代号,外加各種扣分事項,在她眼裏還算是比較全面的。
畢竟這一次來,事情比較多,時間比較少,沒時間從頭到尾觀察一遍再做内務條例,大部分的都是按照在二連的規矩來的。
等了一會兒。
聽到沉穩的腳步聲從樓梯的方向響起。
漸漸的,聲音愈發地近了起來。
墨上筠偏了偏頭,果不其然,見到閻天邢從樓梯處走出來。
他擡眼,神色淡淡地掃了走廊一眼,随後便直接走向她這邊。
“給。”
一走近,墨上筠就将花名冊遞了過去。
花名冊上方,還夾着一支黑色的簽字筆。
看了看墨上筠,又看了看花名冊,閻天邢了然地挑眉。
這架勢,擺明了是想讓他打下手的。
倒也不介意,閻天邢從善如流地接過。
手上一空,墨上筠往兜裏一掏,又拿出一支簽字筆,外加一疊的便利貼。
“從401開始。”
簽字筆在手中一轉,墨上筠朝閻天邢說了句,随後便朝401走去。
閻天邢看着她的背影,唇角輕輕勾了勾,随後便跟上她的步伐。
于是,閻天邢頭一次親眼見識到墨上筠的‘苛刻’。
幾乎連一點灰塵都不放過。
一間看着整潔幹淨的宿舍,在墨上筠的眼裏,總能發現‘不合格’的地方,手中的便利條一撕一貼,動作無比利落。
明顯的地方,她不寫字,隻寫扣的分數,而不明顯的地方,她會非常‘貼心’地去原因,當然最後的扣分也不會忘了。
而,從401到405并非最苛刻的,見識過406到410的便利貼後,閻天邢忽然有點對墨上筠刮目相看。
這丫頭,也并非一味地護犢子。
換句話說,隻是在别人面前護犢子,而在自己這邊,正好相反——她對自己人才是最苛刻的。
閻天邢心甘情願地跟在她身後,每當見她在哪兒貼了便利條,便在第一時間找到床位的主人和扣分點,沒有任何纰漏地将其記錄下來。
一個三層樓的内務檢查,從八點到十點,墨上筠整整檢查了兩個小時。
至于尾随在後的閻天邢,竟是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你的連隊,就是這标準?”
一直等墨上筠檢查完後,閻天邢才合上花名冊,朝墨上筠問了一聲。
“嗯。”
走出最後一間宿舍的大門,墨上筠微微點了下頭。
“花多久調整過來的?”閻天邢饒有興緻地問。
“一周。”墨上筠聳肩。
頓了頓,她補充道:“這一批學員,頂多三天。”
閻天邢看着她,沒說話。
他從不關心内務的事,雖然内務是基礎,但能在他手裏訓練的,内務問題基本不用操心。
不會有一個優秀的特種兵,連内務考核都不過關。
就像一個能當高考狀元的學霸,就算某一科成績偏科,偏科的那門成績也是尋常考生望塵莫及的。
常規部隊注重内務,作爲一個軍人,隻要在新兵連待過的,内務問題上基本不需要擔心。
最起碼會合格。
但是,這種‘合格’到墨上筠手上,就什麽都不是。
她的規矩可以說是‘雞蛋裏挑骨頭’。
閻天邢對此有點興趣,沒見過在内務考核上精益求精、且頗有心得的,于是更放心墨上筠管理内務。
“怎麽?”
注意到閻天邢的眼神,墨上筠不由得挑了下眉頭。
“想推廣一下你的内務條例。”閻天邢道。
“哦?”墨上筠稍有疑惑。
但很快,墨上筠似乎想到什麽,聳肩,“随便。”
閻天邢輕笑。
于是,4月3日這一天,還未到中午,某特種大隊一中隊,就收到遠在千裏之外的隊長的一份‘資料’,從此開始了每天不僅要累死累活操練、還要盡心盡力搞内務的苦逼生活。
同時,‘墨上筠’這三個字,也以一種詭異的方式,在此中隊裏傳播開來。甚至有人邊背誦内務條例,邊在心裏痛罵‘墨上筠’千遍萬遍。
當然這都是後話。
跟閻天邢檢查完内務後,墨上筠把做整理的工作毫不客氣地交給了閻天邢,随後自己拍了拍手,在離開學員宿舍樓的時候,打算跟閻天邢分道揚镳。
“去哪兒?”
閻天邢伸出手臂,攬住了墨上筠的肩膀。
墨上筠身材偏瘦,一下就被閻天邢圈住。
“訓練場。”
視線似有若無地從閻天邢的手上掃過,同時别有深意地朝閻天邢看了眼。
意思是:逾越了。
閻天邢卻當做沒有看到。
“小腦瓜子注意休息。”
拍了下她的腦袋,閻天邢适時地松了手。
墨上筠撇嘴。
她這叫勤快,哪像他一樣,偶爾想起來才往訓練場跑。
閻天邢隻當不懂她那小眼神裏的意思,拿着花名冊和簽字筆離開。
内務成績要在中午前弄出來。
本來是墨上筠該做的事……
但,碰上這麽個喜歡甩鍋的下屬,也是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