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是在年前出的意外。
那個時候,墨上筠并不在京城,她是通過高中班級的微信班群才知道的——備受學生喜愛的安雅、安老師,在一次意外中,救了兩個學生,卻喪失了兩條健全的腿。
那段時間,群裏議論紛紛。
不過,墨上筠隻掃了一眼,算是知道這件事,連打電話慰問都沒有。
想到去見安雅,完全是一場意外。
那天,墨上筠剛跟墨滄鬧了矛盾,打算訂機票回沙城,但航班是晚上的,空餘的時間有很多,她想了想,就順帶繞道去看了安雅。
那個時候,安辰不在醫院,她隻見了安雅。
安雅失去了兩條腿,養傷狀态,整個人都有些疲憊,但見到墨上筠後,又欣喜又驚訝,一年多未見,拉着墨上筠念念叨叨的說了很多——就算在學校當她老師的時候,也沒有說過這麽多話。
後來,安雅提到了安辰。
安辰追求墨上筠的事,安雅一直都是知道的。
身爲學生,身爲兒子,不管安辰怎麽沉默,這種事情也瞞不過一個老師、母親。
安雅沒有強求墨上筠一定要答應,隻是一下安辰的近況——那個寒假,早已跟安雅離異的丈夫離世,安辰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他的葬禮上;安雅在寒假之前受的傷,安辰卻等學校放了寒假之後才知道,趕回來後,在病房守了三天三夜;因爲要照顧安雅,學校導師給安辰安排的幾個機會,都被安辰給拒絕了;安雅的醫療費用不夠,安辰一直瞞着安雅去找親戚朋友借錢……
最後,安雅說,如果可以的話,墨上筠是否能給安辰一點堅持下去希望,最起碼,讓陷入迷茫無措的安辰熬過那一段時間。
一直以來,安辰都是天之驕子,家裏從未苛刻過他,生活和學習也未曾對他殘忍過,他一路順風順水的走到了那一刻,然後,接二連三的打擊迎面砸下來。
縱然懂事如他,當初的他也不到20歲。
總歸要找到點希望,他才能就此堅持下去。
安雅的請求,墨上筠沒答應,也沒拒絕,給安雅墊了一些醫藥費後,走了。
于是,在沙城的夜晚,偶遇安辰的時候,才會有“交往試試”那一幕。
從頭到尾,安辰安安靜靜地聽完,一聲不吭。
原來,他以爲的希望,不是老天給的,而是認爲給的。
他以爲的感情,感知不到半點真實的感情,真真切切的,從來沒有過。
到頭來,一切不過是施舍。
剛聽時,安辰以爲,自己應該會生氣。
可是,聽到最後,安辰半點脾氣都沒有了,所有的情緒都歸于平靜。
末了,心裏也隻剩一句——
哦,原來是這樣。
一切到頭,原來隻是這樣。
于是詭異地能夠理解,墨上筠的态度、行爲。同時,又覺得那些自卑、猜測有多可笑。
人家根本沒有半分感情,你又如何強求那點真情實意的态度?
“12點,我在前面等你。”
沒有多說,墨上筠看了眼腕表,平靜地朝安辰說道。
安辰筆直地站着,沒有去看墨上筠,也沒有說話。
墨上筠走了。
淡定而從容地走了,前方所有的障礙,于她來說,如履平地。
安辰依舊站着。
遠處天邊,太陽漸漸升高,風和日麗,有光透過懸崖,灑落在這一片寂靜的草地上。
這是嶄新的一天。
良久,良久。
安辰深吸了一口氣,眼睑微微擡起,望向遠處的風景,可不知有什麽模糊了視線,一時間,天和地,再也分辨不清。
就這樣吧。
安辰想着。
一切過去與未來,他都沒有得到過她。
如風景,他走進過,接觸過,卻帶不走。
隐隐的,安辰想起了“分手”那日——
五一假期,他被室友坑了,幫一學妹選參考書。在書店門口,巧遇身着便服、拎着一堆資料書的墨上筠。
那時,安辰有些緊張,又在壓抑的情緒中爆發,想試探墨上筠的反應。
他沒做解釋。
墨上筠跟他和學妹打了聲招呼,然後就想走。
這不是百分百的信任,這是……壓根不将一個人放在心上的表現。
長時間的壓抑,讓安辰怒火中燒,跟了上去,跟墨上筠提出了分手。
他說,那學妹是他的新歡,他想跟墨上筠分手。
墨上筠當時一愣,然後輕描淡寫:“哦,好啊。”
好啊。
幹幹脆脆,雲淡風輕,簡簡單單,把維系着兩人的這一點點關系,全然截斷了。
安辰怒了。
隻是,他沒有跟墨上筠發脾氣,而是在給學妹選完書回去時,學妹表白,他滿腦子想着墨上筠,卻答應了學妹。
他沖動之下的決定,導緻,這件事遠沒有輕易結束。
不如墨上筠和安辰的交往關系,冷冷淡淡,别人知道了也不會議論,甚至都不會好奇。他跟學妹交往後,最初是他遭受了非議,久而久之,所有的議論都落到了墨上筠身上。
說墨上筠不是的人,比比皆是,據說輔導員都有所耳聞,特地找墨上筠去聊天。
那段時間,據說墨上筠一堆麻煩事。
而他,心知肚明的他,卻沒有就此站出來,對墨上筠的流言蜚語,哪怕有過一言半語的解釋。
後來,他才知道,是面上溫柔可人的學妹在做作梗。
理由是——維護他,看不慣墨上筠。
當然,冷靜下來後,也分了。
流言蜚語漸漸散去,轉眼大三,可少了,墨上筠跟着導師的時間多了,平時連見一面都爲難。
而那些流言蜚語,對于墨上筠,似乎沒有造成任何的影響。
但是,卻讓墨上筠見他,如同陌路。
墨上筠不是小氣之人,但給她造成如此多麻煩的人,能夠視而不見,對她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寬容。
*
12點整。
墨上筠坐在岸邊的岩石上,坐姿慵懶閑散,手上拿着一張地圖,微微低着頭,正在研究着各種路線。
時間一到,她偏過頭,朝來的方向看去,順利見到安辰來時的身影。
他背着包,步伐很穩,迎着光而來,光線稍有刺眼,身影輪廓淡了幾分。
墨上筠看了兩眼,就立即收回了視線。
她跳下了岩石。
筆直站立,隻手放到褲兜裏,一手拿着地圖來看,不緊不慢地等着安辰走近。
片刻後,腳步聲愈發接近,安辰溫潤的聲音從耳畔傳來:“墨墨,走吧。”
“這邊。”
墨上筠指了個方向。
走在前面。
安辰看着她的背影,眸底有光隐隐浮動。
依舊是爽快幹脆的人。
他本想道聲謝,又想說聲對不起,但想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沒有說出口。
他想,墨上筠留給他一定的時間,是想讓他自己去做個了結。
這件事,墨上筠早已脫身而出,于墨上筠來說,一點半點的念想都沒有,就連之前的非議,墨上筠都輕而易舉地放下了。
她原諒了他。
在這件事裏,墨上筠這邊,也隻剩原諒了。
隻有他,泥足深陷。
而現在,他也該一點點爬出來了。
他跟上了墨上筠的步伐。
*
下午二點。
營地,帳篷内。
隔了12個小時,澎于秋終于再度收到了墨上筠的消息。
他如實将其跟閻天邢彙報:“隊長,墨上筠的消息剛有了,比我們料想的要慢很多,剛剛出現在天峽谷。哦,跟墨上筠在一起的,還有安辰。”
閻天邢正在泡茶。
動作慢條斯理,縱然澎于秋刻意強調“安辰”,閻天邢的動作也沒有絲毫停頓。
澎于秋古怪地看着他。
啧。
自從閻天邢誇“領頭人聰明”後,他一直抱有疑惑,有意無意地提到墨上筠,想要試探試探閻天邢的反應。
畢竟——
不僅他好奇,大家都很關注閻天邢的婚姻大事。
二十七八,老大不小了……啊。
隔壁的姜隊都偷偷摸摸地找他們商量,讓他們試探試探,閻天邢是否有找對象的想法,要不她手裏還有點資源,可以連線,讓閻天邢去相個親。
眼下,試探若是成功了,好歹也有個定錘嘛。
“重點關注20組。”
泡好茶,閻天邢漫不經心道。
澎于秋:“……”
第20組,有粱之瓊……
隊長真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