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來号人,站成方正隊,縱橫排列,以跨立姿勢站好。
夜幕降臨,空地上亮着昏暗的路燈,然,一眼看去,屬于軍人的莊嚴肅穆卻不減分毫,有棱有角的淩厲氣勢化作利劍,迎面狠狠刮了過來。
足足等了一刻鍾,他們卻一聲不吭、沒有任何怨言,個個站得筆直端正,神情嚴峻。
手裏拎着黑色哨子,墨上筠踱步來到列隊前面。
“等了會兒,誰有牢騷嗎?”墨上筠神色冷然,字字沉穩,話語帶着一定力度。
“沒有!”
衆人不敢怠慢,不約而同地喊道。
墨上筠滿意地點了下頭。
還行。
“既然這樣,再站半個小時,”墨上筠不緊不慢道,“把早上鎖門的債給還了,怎樣?”
“……”
一行人不可思議地睜大眼。
來了來了,果然是來讨債的。
“報告!”
搶在衆人猶豫時,向永明喊出聲。
“說。”墨上筠懶懶看他。
向永明目光灼灼,義正言辭地反駁道:“是您發的戰帖,既然您能挑刺讓黎連長罰跑,我們爲什麽就不能采取點手段?!”
“我的理由算光明正大,你們這……”說到這兒,墨上筠挑了下眉,頗爲不屑地掃了他們一眼,“一來,沒實際效果;二來,不尊重副連。就你們這點伎倆,也好意思拿得出手?”
衆人:“……”
他們感覺受到了深深地打擊。
就墨上筠的意思,隻要他們真的能把她給困住,她也不會就此追究了。
他們的邏輯本來是:困住她、得罪她。眼下的結果是:沒困住她,還得罪了她。
簡直賠了夫人又折兵!
一時間,向永明也被墨上筠噎得沒聲,硬是沒從她的歪理裏找到可反駁的理由。
“報告!”這次喊話的是黎涼。
墨上筠看他,“說。”
“我們願意再站半個小時!”黎涼代表大部分戰士喊道。
“半個小時是先前的債,現在……”墨上筠微微眯起眼,笑的像隻狡猾的狐狸,“改了,一個小時。”
“……”衆人頓了頓,最後咬牙切齒地喊道,“是!”
識時務者爲俊傑,眼下,倘若他們繼續跟墨上筠争執下去,沒準能就此站上整整一晚。
墨上筠有的是辦法對付他們。
見他們應聲,墨上筠微微點頭,閑閑道:“我去溜達一圈,一個小時後回來。”
“……”
衆人差點沒被她氣得嘔血。
罰也罰了,還故意氣他們,臉呢?!
但,縱然一個個都氣血上湧,也沒人敢吭聲。
拍了拍手,墨上筠跟散步似的,真的走了,那悠閑的模樣,着實把人氣得不輕。
*
四十分鍾後。
從食堂回來的朗衍,在訓練場找到墨上筠。
也沒訓練,她正坐在四百米障礙的水平梯上,兩條腿垂落下來,悠閑的晃蕩着,手裏拿着把95式自動步槍——全部都是零件,她正在慢條斯理地組裝,動作看着不着急,但速度很快。
朗衍不過打量的功夫,她就已經将步槍給組裝好了。
緊随着,她雙手端着槍,黑漆漆的槍口,正好瞄準着這邊。
被發現了。
被槍口對準,讓朗衍心生幾分危機感。
不再繼續杵着,朗衍徑直朝她走過去。
“墨副連,”走近,朗衍仰着頭,看着坐在上面的墨上筠,笑問,“怎麽在這兒呢?”
“閑得無聊,幫連裏保養下槍支。”墨上筠垂下眼簾,說的特誠懇。
她保養槍支,就保養這一支槍?
朗衍皮笑肉不笑,客客氣氣道,“辛苦了。”
“不辛苦。”墨上筠毫不心虛地回他。
朗衍:“……”
這麽不要臉的話,他是真接不下去了。
“來,接着。”
冷不丁聽到墨上筠的聲音,朗衍一擡眼,隻覺得視野裏那抹人影一閃而過,猛地有抹黑影壓下來——是那把槍。
頭皮倏地發麻,朗衍下意識伸手将那把槍撈住,險險避免被槍砸到臉的後果,幾乎是同一時間,聽到身側的動靜,偏頭去看,才發現墨上筠已經跳了下來。
朗衍不由得神色詭異地看了她兩眼。
他也是搞不懂了,明明就是個女的,怎麽老讓他有種“這麽帥”的感覺?!
真是要命。
“不是來替他們說情的吧?”墨上筠偏過身,正面看向他。
那眯眼輕笑的模樣,落在朗衍眼裏,着實毛骨悚然。
“不是!絕對不是!”朗衍當機立斷地表明立場,堅定無比地道,“那群小兔崽子……該罰!該罰!”
“那就好。”墨上筠往前走了兩步,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和氣道,“槍就勞煩你送回去了。”
“……好。”
朗衍覺得自己秒變跑腿的。
“對了,”将手收了回去,墨上筠擡眼看他,“明天起開始訓練,沒問題吧?”
“沒有。”
按理來說,假是放到初七,墨上筠先前的訓練計劃裏,這幾日的訓練強度也有所降低,但以二連現在的狀态,假期縮減一半,他們應該也沒意見。
“那行。”墨上筠點頭。
頓了頓,朗衍稍作沉思,道:“指導員問起來,讓他來找我。”
墨上筠笑着看他,這位連長,簡直越來越上道了。
“還有就是,”朗衍輕咳了一聲,“我路上遇到了陳連長,這大過年的,也不知怎麽的,他看起來不是很高興……”
摸了摸鼻子,墨上筠臉上笑容收了回來,轉身就走,“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
“哎哎哎,”朗衍好笑地喊住她,“你下次去的時候,提前告訴我一聲,讓我做好心理準備。”
“行。”
墨上筠應付似的答應,朝他擺了擺手。
目送她離開,朗衍聳了聳肩。
本想跟她說一說二連情緒的事,現在看來……怕是沒這個必要了。
由她吧。
有這麽個盡心盡力的副連長,天知道給他減輕了多少工作壓力。
*
墨上筠提前十分鍾回到食堂。
門口的空地上,二連還老實地在那裏站着,整齊劃一。
一見到她,那一個個的表情,皆是蠢蠢欲動。
墨上筠特善解人意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後轉身直接進了食堂。
不到兩分鍾,一手端着一碗湯粉,一手拿着張凳子,凳子往門口一放,自己坐了下去,然後就在那些眼饞的目光中,動作優雅地把那碗湯給吃完。
衆人差點兒沒被她給氣死。
媽的,存了心要氣死他們啊。
吃完湯粉,墨上筠把碗和凳子一收,時間也差不多了。
再一次走出食堂,墨上筠手裏拎着個哨子,已然恢複了平時淡然閑散的模樣。
“正好一個小時。”走至他們面前,墨上筠看了眼表,朝他們道,“休息一下,辛苦了。”
“報告,不辛苦!”
憋了一肚子火的二連戰士,當即擡高聲音,異口同聲地朝她吼道。
那一聲吼,氣沖雲霄,铿锵有力,震耳欲聾。
墨上筠擡手摸了摸左耳,朝他們露出個極其陰狠的笑容。
一幫二愣子,被她這麽一笑,頓時冒了一身雞皮疙瘩,非常識趣地向惡勢力低下頭,全部閉緊嘴巴不敢再出聲。
“立——正,稍息!”墨上筠簡單地發布口令。
注意着他們整齊一緻的動作,墨上筠不由得挑眉,總算能被稱之爲“訓練有素”了。
“說個事。”往前走了一步,墨上筠掃視着他們,懶懶道,“三月,軍區打算給精英來一場考核,也給了偵察營一定的名額。雖然你們……”
說到這兒,頓了頓,墨上筠見着他們漸漸來了精神,于是潑了盆冷水,“能力也就那樣,不過,營裏會給你們公平競争的機會。”
“報告!”
她話音一落,就聽到人群裏響起迫不及待地聲音。
還是話多的向永明。
墨上筠不耐煩挑眉,視線涼飕飕地盯着他。
“……當我沒說。”向永明心一寒,妥協了。
“俯卧撐,五十個。”
懶得跟他廢話,墨上筠直接發布口令。
“是!”
向永明認命的應聲。
這一次,墨上筠也不等他,趁着他做俯卧撐的功夫,把“機會”簡明扼要地跟他們說了一遍。
時間:初八到初十,爲期三天。
地點:安城的某山脈。
規則:三個連隊,三條路線,但路線接近。也就是說,連隊間時常有接觸的機會。白天野外留行軍,不允許互相攻擊,晚上紮營,18點到6點,連隊之間互爲敵人,可以開火。
補充:
一、一旦犧牲,立即淘汰。
二、白天發動攻擊,淘汰。
三、名額很少,連裏也存在競争,但絕不允許互相攻擊。一旦發現向同伴下手、或是有意圖的,一概淘汰。
三、成功活下來的,不一定能入選名額,但活不下來的,絕對沒資格入選。
“就這樣。”
墨上筠全程以漫不經心的口吻說完。
然而,她的語調再平靜,也不妨礙整個二連激動高昂的情緒。
可以互相攻擊!
意思是,他們能正面跟三連杠上!
上午在三連那裏受的氣,他們馬上就能有發洩的機會!
一群人躍躍欲試,如此好的消息,甚至讓他們忘了先前全連低沉的氣氛。
“報告!”
這時,做完俯卧撐的向永明,大聲朝墨上筠喊道。
“歸隊。”墨上筠淡淡看了他一眼。
向永明立即起身,老老實實歸隊。
“還有什麽疑問?”墨上筠适時地問了一句。
“報告!”
“報告!”
“報告!”
……
一時間,諸多人冒出來喊話。
墨上筠頭疼地皺了皺眉。
很快,她點了幾個人,讓他們一個一個地問。
“這次行動,你會參加嗎?”
“會。”
“有個私人問題!”有人迫切地想問。
“問。”
“那你是不是也會競争名額?!”那人繼續問。
這問題一出,所有人的焦點都聚集在墨上筠身上,顯然,他們也非常想知道墨上筠參與競争。
倒不是怕墨上筠搶了他們的名額,而是——
他們很想看看墨上筠的真正實力!
“不是。”閑閑地出聲,墨上筠道,“下一個。”
“爲什麽?!”
隊伍裏傳出清朗的聲音,由于女性的聲音過于獨特,以至于連隊安靜下來,皆是好奇地看過去。
這一次,問話的是林琦。
看起來,對于這個問題,林琦很在意。
目光淩厲地盯着墨上筠,冷冰冰的,帶着一股子執着和堅持,怕是想追根究底地問個最詳細的答案。
然而,墨上筠最擅長應付這種場面,也很樂意給人潑冷水。
“拒絕回答。”
她神情淡淡的,給了個最讓人吐血的答複。
林琦俨然被氣得不輕。
眼角眉梢,盡是冰冷的怒火,死死地盯着她。
整個連隊,隻有林琦知道墨上筠的“深不可測”,在連隊裏所表現出來的能力,絕對不是她的真實實力。以墨上筠的能力,PK掉其他的人,順利拿到一個名額,完全不是問題。
但是,墨上筠就這麽輕描淡寫地拒絕了這次機會。
林琦很生氣,但連她也說不清楚,到底爲何這麽生氣。
或許是單純不喜墨上筠這種什麽事都不上心的性子,又或許,是因爲失去了一次探究墨上筠真正實力的機會……
避開林琦的視線,墨上筠繼續出聲,“下一個。”
“報告,我們也想知道你的原因!”
“報告,請問你爲什麽不競争這次考核!”
“報告,……”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全部都是一個意思。
墨上筠煩躁皺眉。
媽的,還有完沒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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