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仍是一副拎不清的樣子左右觀察了一下然後問道:“錢某家真的已經被錦衣衛查了個底兒掉了?”寇湄哼聲道:“我隻是攔着鄧凱不讓他來抄家,你當我真的會放任你們胡作非爲,謀害我皇兄,直等到闖下滔天大禍?要當真是那樣,就算皇兄再給白門面子,白門也不可能因私廢公的。”話已不用再細說,錢謙益明白了,自己如今的一舉一動,乃至朱慈煥的一舉一動,已經全在錦衣衛的掌握之中了。寇湄今日之所以能前來,必然是首先确認了朱慈煥沒有篡奪皇位的野心,她才再來要一個人情。以便不動刀槍便化解此事。拿這樣的一些人當對手,自己恐怕窮盡一生都難以取勝一次。
還能有什麽話說?錢謙益隻有低頭拱手說了一句:悉聽遵命。便親自跑去請朱慈煥了。對于這個朱五太子,大概可以用慈煥一生唯謹慎來形容吧,聽錢謙益說有欽差錦衣衛佥事大人請他。還沒透露寇湄長樂公主的身份,便已經把他吓得不行了。他知道自己的太子哥哥就是被弘光帝誘捕後殺害的。而被多爾衮殺掉的,應該也是他的一個兄弟,隻是他并不知道北太子到底是誰而已。甲申之後,兄弟們被俘的被俘,被殺的被殺,能夠僥幸活到現在的,大概就隻有自己一個人了。他心中非常清楚,作爲崇祯皇帝的子孫已經不再是盡享柔榮華富貴的保障,這個身份,就是他催命的判官。
所以錢謙益越是一臉喜色,朱慈煥就越是驚懼。“五皇子,請允許在下這麽稱呼您,當今聖上已經知道了您的身份,據說不日還将臨幸寒舍,隻爲了看您。今日要見您的這位錦衣衛佥事将軍便是爲今上打前站的。”朱慈煥一聽說連皇上都要來,幾乎都要崩潰了,他走過去搖晃着錢謙益的肩膀喊道:“錢牧齋,是不是你告的密,我從未得罪于你,你爲什麽要害我?”
既然已經公開了王世元五皇子的身份,錢謙益便再不敢造次了。他任憑朱慈煥的推搡和吼叫,等朱慈煥發洩完了,錢謙益才擦了擦濺到臉上的唾沫星子恭恭敬敬地說道:“請五皇子放心,錢某人是得到了今上确保您安全的許諾之下,才将您的身世告訴他的。如果您是王世元,我錢某人也是安全的,可如果您是五皇子,那麽我錢某人将和您面臨同樣的風險。可爲了不再讓您隐姓埋名地過一輩子,我錢某人甘願和您一起赴險,畢竟說來天下還是大明的。您隻要不存有篡位之心,以今上的胸襟,絕不會讓您和太子成爲一樣的下場。”
朱慈煥手足無措道:“如之奈何,已經被發現了,逃也是逃不掉的,此地必定已被大軍包圍了起來。”可他畢竟是個聰明人,經過權衡之後,認爲隻有依從欽差的邀請,别無其他。無可奈何之下,他隻有以幾乎是哀求的口吻問錢謙益道:“牧齋兄說可以保在下周全,是真的嗎?若當真如此,先帝的在天之靈也一定會感激牧齋兄的大恩大德的。”
聽朱慈煥爲了活命,連已經死了多少年的皇帝老子都給搬出來了,錢謙益心中隻覺好笑,可他還是不得不恭敬的向北一拱手道:“我錢某人深受先帝榮寵,一時一刻不敢忘懷,還請五皇子相信錢某人一次。”朱慈煥依舊是六神無主的樣子,錢謙益索性拉着他的袖子道:“五皇子,還是跟我去吧,等您的可是欽差,怠慢不得的。”
朱慈煥任憑錢謙益拉着,雙腳無力的一直來到绛雲樓,寇白門已坐在正首等他多時了。剛剛進門,朱慈煥‘撲通’一下便跪了下來,膝行着走向寇湄的近處又是連磕響頭。本就心存周全他和錢家人的寇湄不覺同情心又泛濫了起來,剛想伸手攙他,又想起今天自己來此的任務和身份,便清咳了兩聲裝腔道:“如果足下當真是先帝的五皇子,那麽下官便受不起你這一拜了。”
朱慈煥頭也沒敢擡的說道:“晚生雖曾是皇子,卻早已隐姓埋名多年。今日上差代天巡狩來到此地,晚生見到上差,如見當今皇帝陛下,上差自然當得起晚生一拜。”雖說論年紀,柳如是比寇湄大六歲,寇湄比朱四隻小一歲,卻又要比朱慈煥大八歲。可朱慈煥在她面前自稱晚生,也足以表明他的謙卑。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本就不想打他的寇湄見此情形便柔聲笑道:“既然五皇子是在給萬歲爺見禮,便是定了君臣之間的名分。日後萬歲爺若放過你,你就老老實實做你的臣子便是,但凡心存妄想,恐怕就會......”寇白門故意拉長了聲音等着朱慈煥,朱慈煥心領神會道:“天無二日,當今皇上乃是千古一帝,我大明就是因爲靠着當今皇上的文治武功才能夠中興。所有朱家子孫,乃至全大明的百姓都應該忠心擁戴聖上,感激聖上。我朱慈煥對天盟誓,必将一生效忠聖上,絕無妄想,如若失言,必遭天打雷劈、天誅地滅。”
寇白門顧忌姐妹之情,對錢家拖延着不予究查,本就是擔着風險的。恐怕當今天下,也隻有她寇湄能有如此大的面子,再無第二個人。如今有了朱慈煥發下的毒誓,對朱四,她也總算可以有個交代了。于是便笑着誇獎了朱慈煥幾句,又再次告知聖上不日便會來到常熟,臨幸錢家,叫他老老實實等待。于是便叫手下人将朱慈煥送回了紅豆館,并且軟禁了起來。
朱慈煥走後,柳如是羨慕的看着寇白門道:“妹妹現在好威風啊,您的官威,怕是要連姐姐我都要被震懾住了。”寇湄笑罵道:“要是小妹我如今連這點兒官威都沒有,還怎麽幫你的那位不省心的老男人收拾爛攤子啊。按說當今朝廷,忠臣良将甚多,可隻有兩個人的說話,皇兄從來沒撥過面子。一位就是連鞑子的兩個攝政王都覺着頭疼的鄂國公,另一位,就是我家相公了。就連王船山、顧亭林的進言,偶爾都難免被皇兄說成是迂腐。”寇湄提到的這二人,當然面子是極大的,馬進忠是朱四麾下第一智囊,鄧凱又是他的貼身保镖兼頭号打手,可說是沒有任何秘密的親近。可這二人依然有着人臣的身份,畢竟君臣有别。寇湄沒提到自己,可她卻真正是大明的公主,被朱四看做親妹妹一般無二。僅憑這一點,又豈是馬進忠、鄧凱的君臣名分可比?所以說,柳如是算是真的求對人了,燒香找對了廟門兒。而且她所求之事,天底下也隻有這一人能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