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旁的書生又氣道:“甄科道,剛剛你說怕高瘋子,怎麽連他也怕起來了,這朝中到底還有沒有你不怕的人啊?”甄唔知又指着候性的背影道:“就這位,挂職廣西總兵,卻是奉旨行搶,合法的強盜頭子。跟他找不自在,怕是下場比跟那位找麻煩還要慘。勸你們都消停點兒吧,聖上身邊的人,就沒有好惹的!”
說話間,甄唔知預感到不詳,左右一看,發現高必正騎着馬又回來了,劈頭問道:“喂,白癡,知道瞿式耜那老不死的家在哪兒嗎?”甄唔知一臉堆笑道:“下官是無知,白癡今兒個在城南當值。”他又一臉凝重的說:“瞿,瞿......老不死的家也在城南,西安門三條巷,嘿嘿,龍虎将軍快些去,要不然瞿老不死的該跑路啦。”
趴在馬背上瞿仁傑忽然擡頭指着甄唔知罵道:“甄唔知,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辱罵當朝閣老!”甄唔知蹦跶着用袖子将瞿仁傑指向自己的手拂開道:“閉嘴,老老實實做你的肉票兒!高将軍慢走,預祝高将軍的綁匪生涯圓滿成功,高将軍一路走好啊!一定要幸福哦!”
瞿府門前,三個人一匹馬,大門兩排有上百家丁分列兩旁,不過能看得出來有些家丁的雙腿都在打顫。那倆大神早已惡名滿天下了,江南四害之一外加個奉旨行搶,老爺要真的發話搶回大少爺,這些家丁是該死、該死,還是該死呢?
可候性高必正卻沒有來,倒不是害怕帶着肉票去了瞿府,瞿式耜搶人。而是候性又改主意了,他要把瞿仁傑關起來幾天,審訊審訊再說。瞿式耜沒有着急向這二位去要兒子,而是跑到宮裏向朱四告狀?不,是找朱四道歉。自己的兒子已經陷得太深,即使如當初那樣的斥責,也沒能讓他迷途知返,瞿式耜愧疚自己教子無方,并對朱四表示,就算瞿仁傑談不上犯了什麽國法,家法也絕饒不了他。
看樣子瞿式耜的态度很是真誠,可朱四卻在打着哈哈,并且告訴瞿式耜:所有事情都要等待最後水落石出再做定奪。馬進忠的回信也到了,他告訴朱四靜觀其變,等待幕後黑手自己現身,而馬進忠也将在十日後趕回南京,因爲他也覺得,能夠左右如此多的舉子以統一的步調對抗朝廷,實力一定非同小可。
予生則中華兮死則大明,寸丹爲重兮七尺爲輕。
予之浩氣兮化爲雷霆,予之精神兮變爲日星。
尚足留綱常于萬祀兮,垂節義于千齡。
明張煌言《放歌》
滄水公張煌言,明末的一位重要的大忠臣。也許杭州人對他的名字是最爲熟悉的,因爲他是西湖三傑之一。西湖岸邊除了嶽飛、于謙雙少保的英雄冢,另一片墓地的主人便是罵賊而死的張煌言。按書中的時間,此人如今并沒有死。所以也即将出場,卻不是這一章。這首并不是滄水先生的《絕命詩》,卻是最能代表中華民族抗争精神的一首,不知激蕩了多少後代忠勇之士的肝腸。以他的這首詞爲引,本卷要講的就是這類人和他們的反面。
既然是要等,對于瞿仁傑不能說放,也不能說不放,隻有化幹戈爲肉票,繼續每日對他的折磨。高必正和瞿式耜照常上朝,瞿式耜對于這個兒子,連問都不問。動靜鬧得這麽大,貢生舉子們都已開始在午朝門外示威了。可或是重新殿試,或是公布考卷,或是幹脆無視,都是模棱兩可的,朱四一直拖着不做任何決定。他本以爲那些人該示威的示威,這邊該上朝的上朝,卻沒想到每日聚集在午朝門外下跪的人竟是越來越多,而且已經開始制造噪音了。每當朝會的時候在那裏恸哭不止,聲音直傳入殿中。
朱四哪裏見過這般陣勢,心裏有莫大的委屈說不出來。明明是這幫考生紊亂考試秩序,争相交白卷兒、亂答題。可朱四自己也有難以推卸的責任,對于監考不嚴,沒能及時發現考生們正兒八經地亂答題,高高興興地偷交白卷,亂排名次更是錯上加錯了。
“這群書生的鬧事,讓朕想起了當年的大禮儀之争啊。衆卿以爲,該如何解決朕與這些考生之間的誤會呢?”面對考生們的倒打一耙,初來視此事爲小孩子胡鬧的朱四也不得不精神高度緊張了起來。他還煞有介事的在眼睛上敷着藥,一副病歪歪的樣子,半死不活的。可朱四卻沒換回來什麽同情,連自己的問話都沒有得到什麽切實可行的答複。所有人都被午朝門外的哭喊攪鬧的心煩意亂。别說集中精力思考,就連正常說話都聽不清楚。因爲聽不見,所以就越大聲,到後來便成了群臣之間的争吵。
散朝時,頭昏腦漲的朱四是按着太陽穴走回來的,當然還得有張福祿和全爲國攙扶着,做戲嘛,當然要全套。回到後宮便蒙着被昏睡,也許在夢中,他可以忘記煩惱。錦衣衛們最近很忙,盯梢,偷聽,試圖以各種方式查獲幕後黑手。
朱四身邊的近臣被這一事件分成了兩派,一派以王船山顧亭林爲首,主張答應考生們的合理要求。可考生們至今隻要求公開考卷,對于朱四來說,這個要求就是不合理的和無法接受的。另一派以高必正,候性爲首,主張立刻将帶頭鬧事的人法辦,把瞿仁傑也正式的關進刑部大牢。還說既然從瞿式耜的兜裏訛不出銀子來,又不能撕票,那麽幹脆就給瞿仁傑定個罪名,胡亂的關進大獄裏待上一輩子再說。
總之是吵得亂哄哄的誰也拿不出來一個正經主意。朱四隻是繼續加大錦衣衛的偵查力度,并責令五城兵馬司繼續實行宵禁,又以眼疾日趨嚴重爲借口開始辍朝。這下連朝會都停擺了,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越來越亂,這種混亂一直持續到馬進忠的回歸。
“臣叩見萬歲!”“老馬呀,你可回來了!朕快撐不住了。南京城現在是一團亂麻,朕這眼睛又害了病。已經辍朝五日啦,真不知道這病到底好得了好不了,嗚嗚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