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史長歌就算是與全世界爲敵,也絕不會是大明的敵人。”
“朕當然知道,否則也不會這麽說,而且朕和你差不多,敵人都叫朕人屠皇帝,而散了朝,朕偶爾還會去街市上去做一個抱打不平的江湖人。”
“是啊,都說你是人屠皇帝,殺敵無數,沒有步入戰場的時候,心裏隻覺着你心狠,可自從和你一起踏足戰場,你這個人屠皇帝,卻讓我與有榮焉了。大明有你,我史長歌就算去戰場赴湯蹈火,心裏也不虧。”
“可不可以這麽理解,這是你第一次不帶嘲諷的誇朕?”天浪眼角一斜。
“呵呵呵,算是吧,這一仗打得實在暢快,讓我過去心裏的陰暗,也被沖淡了幾分,索性就跟你講一講我父親的故事吧,不過他的故事恐怕不用我将,我隻要跟你提起他的名字便足夠了。”
“哦,那麽敢問令尊是...”
“家父便是忠靖公,号道鄰。”
“你說什麽,你是史閣部的女兒?”
天浪身形一震,下意識狠拽了一下馬缰繩,五花馬冷不丁被拽疼了,晃蕩着大長臉打了一個不高興的響鼻兒。
史長歌澀然一笑,似乎對天浪的過激反應一點兒不覺意外。
隻要是華夏人,恐怕便無人不知文天祥,無人不曉史可法,包括初讀詩書的孩童,因爲就是這兩位志決身殲的民族英雄在山河崩葅之際,國廈将頃之時,支撐起了一個民族的不屈不朽的靈魂。
人們之所以記住了二人,是因爲山河雖然崩葅,但他們卻成爲了我們大光明的指路明燈,使我華夏之魂不死,因爲這盞明燈,華夏千萬裏擴土,離離之原又重燃起烈火雄心。
後輩記住了他們是因爲炎黃子孫沒有滅亡,而之所以沒有被滅亡正是因爲我們有着千千萬萬個他們,我們有衛青霍去病,我們有李世民和李靖,我們有嶽飛韓世忠,我們有徐達常遇春。
而除了那些高舉戰旗将我們民族一手推向輝煌的英雄,我們還有文天祥有史可法,他們是悲情,也同樣是永不磨滅的英雄。
“怪不得長歌能有一身武藝,原來自幼便和一位道家仙長學習文武藝。”
史長歌不斷自述,天浪偶爾點評,從她記事時說起......
“至今長歌隻知恩師李,不知其名,他曾說與我有緣,第一次見我時我正在院中練武,便誇我資質不錯,與家父說,要收我爲徒。”
“那你在遇見那個帶走你去深山習武修文的師父之前,功夫是和誰學的?”
“萬歲怕是忘了我曾說過的一句話吧,我史家是世襲的錦衣衛百戶。”
“哦,你史家真的是軍戶出身,而且還是錦衣衛呀,”天浪很是訝異。
“呵呵,長歌普通一兵,怎麽敢在萬歲面前胡說八道呢?”
“什麽普通一兵啊,史長歌,你也太妄自菲薄了,饒是普通,你可知道這華夏大地,自從千百年的關隴貴族被黃巢連根拔起以後,天下之大,便盡是些籍籍無名的改寫着青史。是那樣普通的英雄鼓蕩着心中的熱血,比如咱們太祖,帶領着生于草莽的洪武英烈,令山河重光,日月重現。”
“長歌能做萬歲麾下的英烈嗎?”
“不,朕希望你能成爲兩代賢佐,朕死之後,你還能柱石大明。”
史長歌眸光幽沉,心中黯然,她攥緊缰繩的手掐得泛白,緊抿嘴唇暗暗搖頭,“朱由榔,你這個呆子,你以爲我以女兒身示人是爲了誰?就算要成爲國家柱石,也該有心,可經過一場令我豁然開朗的大勝仗之後,我才赫然發現,自己的心已經不在我的身上了。”
是啊,史長歌,鼓蕩着一腔報國的血,熱血激蕩的生死之戰過後,她終于有了希望,原來沒有希望,所以她心無旁骛,隻想以死報國,可有了希望後,追根溯源,那個帶給她希望的,便悄然成了她的山,她的河,讓她找回了可以寄托的愛情。
短暫的失神過後,史長歌又說了很多有關于史可法的事,還有她的故事。
史長歌的故事很簡單,直到史可法在揚州殉國,史長歌一直都在江西龍虎山跟着師傅習武修文。
而當得知父親在朝中失勢後,毅然自請隻身去江北阻止防禦,而在清軍兵圍揚州之時,各鎮總兵卻沒有一支來援救揚州。
史長歌抱恨出山,她要用自己的手來挽救大明,完成父親的遺願。
她恨馬士英、劉孔昭、阮大铖之流,隻顧争奪眼前屬于個人的蠅頭小利,卻棄國家危亡于不顧。
她更恨江北四鎮總兵,拿着弘光朝七成的軍饷,卻在清軍到來,朝廷最需要他們幾十萬大軍爲國而戰的時候手拉着手叛國投敵。
史長歌不相信那些人可以救國,她要自己來救國。
與師父告别時,師父還幫她找了一個小夥伴,此人便是盧以行,盧象升戰死後,盧家人也遭到了朝中奸佞的暗殺,不到十歲的盧以行被老仆抱着逃了出來,幾經輾轉,颠沛數年,才遇到了李真人,老仆卻已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盧以行剛剛拜師不久,聽說史長歌要參軍,他便執意跟着,他說兩人都是忠良之後,自己應該像史長歌那樣。
雖然自己文不成武不就,可國家危亡之際若不站出來,等山河淪陷了一身文武藝又報效給誰?
當史長歌說出這段往事後,天浪等人再看下一旁默默不語跟随他們的盧以行,心中都對這個隻學了些皮毛功夫的小書生更多了幾分敬意。
想到同是忠良之後,而忠良卻已化作一抛黃土,史長歌不禁心生悲怆,啞聲說道:
“家父除了壯志未酬,其實還有一個遺願,便是死後葬于孝陵之側,哪怕隻是一座小小的墳丘,他也想爲太祖守陵。不過長歌知道,以家父生前之軍功,尚不足以同中山王和開平王一樣,陪葬孝陵。更何況家父已經屍骨無存,隻有揚州百姓爲紀念他在梅嶺之上所立的衣冠冢。”
(本章完)